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盛夏。
我也忘不了那个女孩子。
阳光熹微,天气闷热,爬山虎被阳光折射出彩虹的光晕,翠绿一片。我从z城转学回来。那正是下午,学生们都在上课,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她穿着碎花小衬衫,跳着格子步,小脸上满是认真。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温柔而细致,那一刻我被蛊惑了:“同学,请问四二班怎么走?”其实我是知道的,只是我想找一个借口,一个能靠近她的借口。
然后她慌乱了,眼神如鹿般怯懦,但还是给我引了路。
进入班级前我告诉她:“谢谢你,我叫叶之庭,叶子的叶,之间的之,庭院的庭。”
你或许不相信一个四年级的孩子会知道喜欢那种感觉。但是我自己明白,那一刻,那个年纪的我,对她有了一种想要拥有的感觉。
很多年以后,我明白了,那种拥有就是喜欢,甚至是爱。
她叫苏轻歌,是一个很性格有些胆小却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她的身边总是跟着另一个女孩子,听别人说叫:南宁。
偶尔胆小的她也会偷偷炸毛,在背后弱弱数落老师:“那个老师,老师找茬,烦死了。”嘴角撅起,无辜至极。
也会在开心的时候挽着南宁的胳膊:“南宁,我今天捡到5块钱了。”眉眼弯弯,眼底染上一层层的暖意。
每一个傍晚,她都会在画室的窗沿下探出脑袋看着我画画,一蹲就是一个小时。她是我见过最胆小的人,连眼中都带着怯意。
于是有一个傍晚我走到她身后:“进去吧,蹲着不累吗?”她犹如惊兔,满脸晕红,尴尬的摸着自己发麻的膝盖谄笑着一瘸一拐跟着我进入画室。
熟悉之后才发现其实一个很烦人的小麻雀:“之庭,这个画你画了多久?”
“啊,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你画室外面那些翠绿的东西是什么呀?”
“你看火烧云啊。”
……果然人不可貌相。
有一天我正在画画室外面的爬山虎,她挪到我身边,指指那抹被阳光映射成彩虹光芒的爬山虎问:“之庭,为什么爬山虎上面有彩虹的颜色。”
我一时语塞,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便回她说:“因为奇迹。”
她崇拜的看着我,犹如神祗,让我不知所措。
后来我问了科学老师,他告诉我这只是光折射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些微微的失落。
但是苏轻歌却一直将我话当成了童话。
我知道她喜欢我,我一直知道。
她看着我的眼神那么温柔,带着小鹿般诺诺唯唯,又含着一抹坚决。
那时候的我觉得,还太早。我相信细水长流,并不信什么一见钟情。
初中的时候,我们不是同班,但是她经常来找我,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后来我发现多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叫做顾笙。
他看着我的时候带着一丝敌意,还有微浅的忧伤。那是少年独有的坚决,就如轻歌当时看着我的眼神。
南宁告诉我,顾笙喜欢轻歌,但是轻歌喜欢的只有叶之庭。
我告诉南宁,我在默默守护着苏轻歌,等她长大我一定会娶她。她需要自己长大。
那是个阴天,南宁站在紫藤萝架下目光隐晦,她叹口气对我说:“叶之庭。你知道长大的过程中的伤痛会让她走远吗?”
那个时候,我很年少轻狂,根本不相信所谓的日久分离。
太过自信的我,终于没有看到隐藏在轻歌心中的不安。
于是上了高中,我执意要去转去普通班,终于和她在同一个空间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她拉着顾笙,自然而亲密:“这是我的好朋友顾笙。”
“你好,我是叶之庭。”他握着我的手的时候,微微用力,像是在无声的和我宣战。
我淡定自若,面不改色。我相信我和苏轻歌有的不止现在,还有未来。
有那么一段日子,我觉得很幸福,一下课轻歌就围着我,像是一只雀跃的鸟儿,眼底都是笑意。可是我依然没有对她很亲密,我保持着朋友该有的距离,不靠近她也不离开她。
那一天上体育课,顾笙站在我的眼前,他望着我,语气漠然:“我一定会让苏轻歌喜欢我。”
“凭什么呢。”我微笑着回答。
“凭你不喜欢她,却耽误着她。”他像是一个骑士一般对我宣布着我的罪状。
在他转身后,我对他说了一句话:“顾笙,我和她的事情,你永远不懂,就如我爱她,从她年幼开始。”我清楚的看到他直立的背脊坍塌了一角。
叶婷出事的时候,我被叫到了班主任办公室,看到班主任办公桌上的举报信的时候,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怀疑,我怀疑我深爱的少女就是那种人,可是最后我选择相信。
我以为这件事能过去,可是我太高估了流言。那些不堪的流言像是藤蔓一样伸展开来,最后害死了叶婷。
我的母亲和父亲恨她入骨,我苍白无力的解释只能让他们更气愤。
“如果你再帮她,再喜欢她,我就当你没这个儿子。”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父亲歇斯里地的对我喊道。
是的,蓝朵告诉我父亲,我喜欢苏轻歌。
叶婷葬礼的时候蓝朵也来了,我冷漠的望着她。而她温柔的抱住我泣不成声:“叶之庭,我可以帮你,我帮你保护苏轻歌,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思考了多久,脑海中映射出轻歌笑的灿烂的脸,一阵颓然,也对,你不该被卷进来,你还有你美好的未来。而我,根本再给不了你未来。
我抱住了蓝朵,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说:“蓝朵,我是你的,而苏轻歌必须没事。”
一个星期之后,蓝朵出面证明,轻歌是无辜的。包括班级费用偷窃事件。
发生班级费用偷窃事件的时候,是叶婷葬礼一个星期之后。副班长在轻歌的包里发现了班级费用,她犹如溺海之人被围在人群中,满眼凄凉的问我:“你相信我吗?”
那是她在对我求救。我狠狠的握着拳,冷眼旁观。
如果我帮助她,那么,我的父亲母亲一定不会罢手,叶婷的悲伤和痛苦不该带给她,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和人生。
于是我像是一个木偶般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我清晰的看到她眼底最后一丝决然全部崩塌。
顾笙和南宁将她护在怀里。那就是我和她最后的交集。
那高中的最后一年,我们形如陌路。
我丢掉了曾想要保护的少女。
我以为会一辈子和她天南地北下去,直到我的父亲母亲让我转学回c城,在人声鼎沸的大学,我再次见到了她。
时光荏苒,她依然那般纯然,只是少了年少时的执拗。
我们擦肩而过,就如从未遇见。
轻歌第一次涉险的时候,我就让律师去查了安远墨的背景,果然疑点重重。那时在病房里她问我:“你还喜欢我吗?”
还喜欢吗?呵呵,不,不是喜欢。而是深深爱着,可是我能这么说吗?
你的身边有顾笙,不该再因为有新的波澜。
于是我回答:“你想多了苏轻歌,我们只是朋友。”我又一次让她哭泣。好像从来,我只是让她哭泣。
蓝朵问过我,为什么苏轻歌碰到危险我会那么奋不顾身,我告诉她:“这是一种本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和蓝朵订婚的时候,她问我:“你后悔吗?”
我看着父亲母亲满脸愁容的脸上终于露出轻快的微笑,于是苦涩的一笑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爱她从未后悔。”
在炫目的灯光下,迷离醉人的酒香中,我看着蓝朵忽然间想起多年前那个少女满脸天真的问我:“之庭,爬山虎的花语是什么?”
我忽然很在此刻告诉她,花语是:默默守护的爱。
眼前一片模糊。
……
我的律师告诉我,安斯就是安远墨的时候我立刻打电话给顾笙,我告诉他,你不要让苏轻歌靠近他,我很清楚安斯对叶婷的爱,所以我也明白他有多恨轻歌。
他告诉我,他一定会比我先找到轻歌,这一次,他允许我找寻轻歌。
我告诉顾笙,只有这一次,我们一起保护轻歌。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次就竟然是最后一次。
我看着轻歌失去理智,像疯子一般的跑向北眠海,我看着面如死灰的她抱着顾笙的遗像满脸苍白。
送葬的队伍停了下来,我在她耳边说:“轻歌,顾笙他说,他爱你。”
于是她在我的怀里剧烈的颤抖,呜咽着像是受伤的困兽低低的咆哮,她口齿不清的告诉我:“顾笙……我……我爱顾笙……”
声音带着浓厚的悲伤。失去了全世界一般。
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迟了,她已经爱上了那个在她青葱岁月对他不离不弃的少年。
爱一个人从不是默默守护,而是勇敢。
我忽然很想对顾笙说一句:谢谢你用生命教会了我如何去爱一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