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出租司机被这两个一惊一乍的女孩,也弄得左右为难,最后一脚踩着油门就没松开过,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们送到了医院。
一下车,乐菱就拉着靳婷直奔卓轩朗的病房,长长的走廊像是没有尽头,脚步声在空气里回荡,靳婷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心口跳出来似的,思绪一片慌乱。
离病房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乐菱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靳婷,“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看看舅妈在不在里面。”顿了一下,她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不让你来见表哥。”
靳婷一颗心,嘭嘭嘭地跳,早就乱七八糟没了主意,点点头,看着乐菱走进去,自己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稳。
刚才的疾跑,一股酸疼从脚后跟升上来,可是她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只是勉强压制着情绪。
马上病房的门又开了,乐菱和卓锋一起走出来,靳婷看着一脸沉重的市长大人,“卓伯伯。”
卓峰点点头,“靳婷也来啦,进去吧。”
靳婷进去前,乐菱又凑到她的耳边说,“表哥现在睡着了,你放心呆在里面,舅妈回家了,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事你叫我。”
靳婷看了她一眼,总觉得一切彷如一个梦境,深吸一口气,她抬手推开那道门。
眼泪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就流下来了,靳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是,看见那样的卓轩朗,失去所有光彩瘦骨嶙峋的卓轩朗,她的鼻尖就泛起莫名的酸意,眼泪像是四海汇聚,无止无休地流。
靳婷也忘了她在门口站了多久,才有一点力气和勇气朝病床的位置走去,走近他。
才多久,只是多久没见他,他就消瘦成现在这个模样,颧骨赫然凸出,像是随时会刺穿肌肤迫不及待露出来一样,靳婷要努力压抑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可是她的眼泪一刻也没有停止。
旁边的输液瓶连着他的手臂,皮肤下面显露青色的血管,他像是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肉了,只剩骨架撑起一张人皮,这样的画面通常只会出现在恐怖电影里。
这怎么会是,她深深爱慕的那个大男孩儿呢?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这样。
她在做梦,而且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噩梦。
靳婷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上面一片殷红,她摇了摇头,她一点儿都不痛,一点儿都不痛,所以,这是噩梦。
谁来叫醒她?
拜托谁来叫醒她吧。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不要他变成这副模样……
“可能是厌食症。”乐菱向靳婷解释道。
病房里很久都没有动静,也没有说话的声音,乐菱不放心,才决定推开病房的门进去看看,就看到哭得像是快要断气的靳婷,她的嘴唇早就被她咬得溃烂不堪,嘴角都渗着血迹。
她忍不住也跟着哭了。
那样的卓轩朗任谁看见也无法无动于衷吧。
后来总算把靳婷劝出病房,卓轩朗还在昏睡中,乐菱叫来护士帮她把唇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护士拿着棉签帮靳婷清洗伤口的时候,她没有呼一声痛,呆呆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知道流眼泪。
擦去血迹,她的嘴唇上立刻现出一排深深的牙印,护士见了都吓一跳,轻声嘀咕,“怎么这么狠心啊。”
总算止住了血,等护士端着盘子走远,乐菱坐过去,脱去她沾了血迹的手套,握着她没有一点温度的手,跟她解释,“医生说,表哥可能两个多月没有吃东西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说不定会死掉。”
乐菱深吸一口气,“我只知道他跟舅妈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搬出去一个人住了,今天房东找他收水电费,才发现他连路都走不稳了,连忙拨了10。”
“我们都不知道那天表哥为什么跟舅妈吵架,问舅妈她什么也不肯说,可是,我知道他是见过你的第二天,才跟舅妈吵架的。我想你可能知道。现在表哥一直在昏迷中,谁也不知道他是故意不吃东西,还是精神压力太大,患了厌食症。”
“靳婷,你一定知道原因对不对?跟你有关对不对?我求求你,你救救表哥吧,他那么爱你,你叫他吃东西他绝对会吃的,如果、如果他再不吃东西,真的会死的……”
靳婷一根一根僵硬地拨开乐菱握着自己手的手指,然后站起来,“他说不定醒了,我去看看……”
那一刻,她像是失去灵魂的身体,只余一副躯壳。
07
卓轩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了,外面的大雪还没有停,放眼望去S市一片白茫。
靳婷枯坐在病床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寸步不离。
卓轩朗缓缓睁开眼睛,头往旁边偏了偏,就对上她失去焦距的眼睛,心中一痛。他伸手,缓缓覆上她苍白的手指,室内明明开了空调,可是她浑身上下像是没有一点温度一样,冰凉冷凝。
是指尖传来的一抹温热换回了她的意识,她全身一颤,对上他失去光彩的眸子,那双如夜空里的星星般耀眼的眼睛,突然像陨灭了所有光彩,变得黯然不已。
靳婷眼眶一热,可是已经再也流不出眼泪,她满脸哀戚,“卓轩朗,你为什么要这样?”
心中岂止百般委屈、痛楚和不忍,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带了埋怨的话语,你为什么要这样?
卓轩朗温柔地看着她,唤,“靳婷。靳婷。靳婷……”
靳婷觉得有一千把小刀正剐着她的心脏,细细密密地疼,可是表现在脸上,却是带了点点冷漠的苍白,“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是什么事,卓轩朗没有追问,她问的他也不置可否,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想睁开眼睛,可是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呵……什么时候我卓轩朗变得这么窝囊颓废了?不过靳婷,这些都不要紧,你忘了你有多久没有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吗?所以,刚开始我还不敢轻易相信,怕像在美国的那些日子,不管梦里我们笑得多么开心,醒来以后,都只剩下我一个人流泪。”
靳婷呆呆地听着,表情渐渐变得木然。
卓轩朗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更加虚弱,“靳婷,你知道我曾经有多么怨你恨你吗?可是现在,我不敢再说这些话,甚至连爱……靳婷,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经历了那样的事……”眼泪慢慢从他的眼角流下,窗外雪色煞白。
靳婷缓缓吐出一口气,现在请允许她回忆一下那些耻辱和难堪的记忆,她的罪恶感之源。
靳婷一直知道,卓伯母不喜欢自己,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可是,每次卓伯母看她的眼神,特别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那种眼神总会让她毛骨悚然。
她喜欢卓轩朗,所以,希望卓伯母也可以喜欢自己。
“卓伯母,是不是我哪里不好?”
有一次去卓家玩儿,卓轩朗和乐菱趴在地上下跳棋,靳婷在旁边给乐菱做帮手,不知道是不是她疑心太重,总觉得门口有人偷窥。于是她借口上厕所,打开房门出去,就看到李妙雪站在门口,她吓了一跳,关上门问,“卓伯母,你在这儿做什么?”
李妙雪起先有点尴尬,不过很快恢复自然,她咄咄道,“这是我的家,在哪儿还需要像你报告吗?”
靳婷一下子愣住,呆呆地看着李妙雪转身要走,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卓伯母,你好像不喜欢我。”
李妙雪背影顿住,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看着她诡异一笑,“看不出你还挺聪明的。”
靳婷脸色一白,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李妙雪接着说,“你想知道原因吗?跟我来。”
靳婷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当时看到那叠照片时的震惊、羞愧和愤怒,照片虽然是偷拍的,却很清晰,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妈妈和卓峰偷情的照片,一张一张,两具裸体纠缠在一起。
“你妈妈那个贱人抢了我老公,你这个小贱人又要来勾引我儿子么?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靳婷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否认,“卓、卓伯母,这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李妙雪目光恶毒地剜了她一眼,“你知道吗?你长得越来越像王绮繁那个贱人了,不愧是母女啊,都生了一张狐媚脸,所以,每次看见你,我都恨不得掐死你!”
病房里的靳婷抬手慢慢抚着自己的脖子,其实那一刻,她也恨不得掐死自己。
房门突然被猛地撞开,靳婷下意识回头去看,就看到李妙雪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过来,“你这个贱人,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阴魂不散,我都已经放弃老公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唯一的儿子?!”
靳婷忘了躲,被李妙雪用包包狠狠地砸在脸上,乐菱慢了一步进来,赶紧上前拉住她,“舅妈,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靳婷只是来看看表哥,你……”
“你闭嘴!”
“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