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记闷雷打下，让本就阴沉的天更显压抑，整个公寓在桑乔说出那句“我不走”之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里。
桑乔坐在沙发上，因为背光看不清谢意泽的表情，耳边除了门铃声，就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交错间让她有些恍惚。
对她的到来，谢意泽没有热情，甚至还有些猝不及防带来的反感，这些都能理解。如果是以前，听到他说出那句“听够了”之后，她也许会马上走人，只是今天，想到楼下那辆亮红色的甲壳虫，以及印象中那张温婉秀美的脸，还有半途林昶几番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的胸腹间就不由自主地回荡出一股意气。
“我知道自己打扰了你，只是——”手揪住了沙发垫子，桑乔甩甩头。
只是，忽然间不想走而已。
“只是什么？”谢意泽拧眉看着她。
桑乔没回答，作势起身：“我先去开门。”她真的就走到了门边，拧开了门把手。
不出所料，门口站着神情不豫的林昶，正烦躁地扯着外套衣领，而旁边的Joe则显得十分平静，只在看到她出现在门后时有一瞬的愣忡。
也只是一瞬而已，很快Joe就恢复了神色，冲她微微一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来看Elvis？”
林昶正因为自己没拦住这个女人上楼有些烦躁，而在听她叫出谢意泽的英文名，神情更是糟糕，连带着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
不过很快他也平静下来，先她一步问：“还没走？”
冷不防一句奇怪的话让桑乔愕然，愣忡之际却又听他说：“还没习惯么，每次看到我都那么一副呆样子，不请我进去坐坐？”
说完却不等二人有所反应，率先走了进去。
桑乔一时间没搞懂林昶突变的话锋以及用意，而Joe却似乎明白了什么，视线停留在桑乔身上，暗自打量着，眼神有些遥远。
刚才那句话，她还是听出了一点意思。
林昶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语气太过刻意，似乎是在提醒她并不在受邀之列。还有刚才在楼下，她还没走近楼道，他就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很明显是不让她有机会上楼。
原因只有一个，不想让她见到谢意泽。
想到这里，Joe不由又把视线转向了眼前的门。
和昨天一样，早上来的时候门还是紧闭的，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任她怎么按门铃就是没有反应。
但是她知道，谢意泽是在的，而且不仅听到了铃声，还应该清楚来的人是她。否则，不会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看到门被开启。
只不过，没想到开门的人会是桑乔。
公寓里没有开灯，透过玄关望去，依稀可以看到一个身影斜靠着沙发，和记忆中的身形逐渐吻合。
于是，收回思绪，Joe冲着桑乔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脱了鞋子走了进去。
桑乔还站在门口，握着把手的手来不及撤回。
直到口袋里一声震动，她才如梦初醒，拿出手机一看，是刚刚进来的一条短信，发件人来自林昶——
“别忘了。”
短短的一句话，桑乔却忽然明白了林昶的言下之意，顿时有些头疼。
明明只让她帮忙把Joe挤兑走，可是为什么还要让她装得一副女主人的样子？还有刚才说的话，是非得要人家认为她和谢意泽关系不一般，他才觉得放心？
眼见自己居然掺和进这种事情，桑乔不由有些感慨。
至于感慨过后，她还是拧上了门，重新走到了屋里。
沙发上已经坐了三个人，如想象中的样子，林昶依然是一脸不耐，只在看到Joe后把头别向了落地窗上；而Joe对他的神情不以为意，在另一边坐下后，就将目光落在了对面。
顺着她的目光，是谢意泽的身影，他又如之前一般斜躺着，一手盖在额上一手搭在一旁，似乎对周围的动静都没反应，只能从紧抿的嘴唇看出，他的状态并不好。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屋子变成了四个人，气氛却没有一点热闹，甚至是比之前更加沉闷。
几乎是死寂。
桑乔最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三人一眼，便在最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最先说话的是林昶，变脸功夫和谢意泽差不多，扭过头后的他不见阴沉，已然满面笑意：“阿泽，我找你快一天了，结果你小子连电话也不接，却躲在家里。”
谢意泽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丢了。”
“什么？”
“手机，昨天丢了，所以没接到。”
简单的回答，却让三人各自的表情都有细微变化。
林昶想起接起电话的分明是Joe，所以自然清楚他的电话到底有没有丢，又是“丢”在了哪，而桑乔却下意识看了眼Joe。
因为在谢意泽回答后，她很明显地感到了来自身侧人躯体的僵硬。
“运气这么不好，看来得小心点了。”林昶又说，忽地转头，“桑乔，你怎么不帮阿泽注意着点？”
桑乔听言，心底顿时咯噔了一下，再见他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不由“哦”了一声。
“他有时候粗心，你总要多个心眼。”
“嗯。”
“还有，这几天联系不方便，我找阿泽就靠你了。”
“嗯……”
桑乔傻兮兮地点头。
反正不适合唱双簧什么的，除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显然林昶也对她的表现有些不满，但还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居然会这么幼稚，但现在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另一个人听到，意会，然后识趣，离开。
然而事实上，他的目的只达到了一半，Joe的确听到并且意会了，只是和识趣离开相反，她默不作声地坐着，隔了许久才开口：“Elvis，不和我打个招呼么？”
林昶、桑乔俱是一愣，没有料到她这么主动。
倒是谢意泽，神色如常，抿着唇不说话。
“突然造访，想必肯定给你造成了困扰。只是许久没见，比起沉默，我更希望你同我打个招呼。”说到最后，Joe微微一笑。
桑乔觉得那语气虽然客气，可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自嘲。然后，她看向谢意泽，见他依然维持原状，静默不语，神情不由复杂起来。
十年了，重逢之后，二人会是什么样？
似乎料到会是这种状况，Joe又继续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久别重逢，希望你至少看在我昨天在门口等了个小时的份上，先给我个正眼。”
谢意泽还是不吭声，让人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只有桑乔，看到他的嘴角分明比之前更加抿紧。
知道他心底或许不痛快，桑乔心头一跳，忽地也有些希望Joe能早点离开。
“不回答吗，Elvis？你可否——”
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又一记闷雷给掩盖住，桑乔吓了一跳，再回过头时，就看到Joe忽然起身。
不知怎的，她便也紧随其后起身，半解释半阻拦道：“你别介意，教授可能是累得睡着了，不如待会再说吧。”
说着，她还真压低了声音。
谁知Joe并没有停下，转眼已经来到谢意泽跟前，抬手就想拉他的胳膊。桑乔眼疾手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让教授休息吧。”她有些不自然，手却收紧了几分，“他太累了，并不是不理会你。”
那厢林昶反应过来后也走了过来：“Joe，你也看到阿泽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我们现在这样都算吵到他了，所以你改天吧，不如现在先回去？”
静默片刻，Joe忽然蹙眉挣开她的手：“可是林昶，你知道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来找Elvis，好几天了，好不容易见到了他，你让我现在回去？”
“你现在不说，改天再谈，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Joe看着林昶，摇了摇头，“我两天前打听到了Elvis的住处，可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进了门，所以你刚才说的改天，我怕会一直延到我走之后。”
林昶也有些恼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懂吗？”Joe没有说下去，林昶的疏离和敷衍都太过明显了，不然他不会因为她接了谢意泽的电话就越洋确认她的去向，并且今天赶了过来，甚至还故意说些让人误解的话。
她又继续说：“Elvis，阿泽，我知道你是清醒的，根本没睡着，所以你还打算一直不开口？”
“Joe，你怎么还是和大学的时候一样没个消停？”林昶还想阻止。
“你也是，林昶，一直都爱多管闲事。”
“怎么，存心找茬？”
眼见二人对峙升温，都已失了耐性，桑乔不由打断：“我说二位，你们没看到教授在休息么？”
她一个闪身拦在了前面：“就算要吵，可不可以麻烦到外面去？”
明明都是同学，却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如果之前觉得林昶的说辞夸张，现在她也有些体会了。
果然是有够糟，也够呛的。
桑乔还想说什么，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一个极细微的动静，然后下一秒，她就听到之前一直没有反应的谢意泽开了口。
“林昶，你信不信下次再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出来，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林昶一愕：“你说什么？”
谢意泽却拿下了手，然后缓缓坐起了身，将目光放到他身上：“有些事，你少管。”
林昶这才明白过来，脸色一变：“你也认为我在多管闲事？”
谢意泽冷冷盯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林昶不由拧眉直视谢意泽：“难道你认为我打越洋电话确认，赶过来找你，甚至还叫上了桑乔，都是多此一举？”
“怎么，不是？”
“在你眼底是，那就是了。”林昶也冷笑，“看来我的担心真的都是多余，以前的烂帐找上门，你一个人可以很好应付，我实在不该还去想方设法地帮你。”
这句话没有惹到谢意泽，却成功地刺激了另一个人。
摔门声传来时，Joe才从那句“烂帐”中回过神来，神情僵硬地看着谢意泽。
“Elvis？”她试着叫了一句，谁知谢意泽也不看她，只淡淡道：“出去。”
僵持了一阵，Joe才抿唇，低低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真不适合。算了，我先回去，改日再约。”说着，她已经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这是你之前掉的手机，没有损坏。还有，Elvis，其实这么多年了，你没必要还这个态度对我，真的。”
Joe一走，屋内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教授……”桑乔小心翼翼地叫了句。
隔了好久，谢意泽才有点反应，头也不回地说：“你也出去。”
他甚至连神情都不变，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只是这次，语气明显急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