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里,苏绍鸣彻彻底底傻眼了,世间居然还有女子会混迹赌坊?她就是存心的,根本就是胡闹。
苏绍鸣心疼地抽出第三张千两银票,一脸肉疼,谁让自己夸下海口的。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奇葩。可是看她吆喝的时候神采飞扬,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心疼,反而赏心悦目。
沈青婵心情大好,来赌坊不用自己掏腰包,想输就输,顺便还能宰宰自以为是的贵公子,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当最后,沈青婵将五千两银票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时,苏绍鸣再一次目瞪口呆:“你真的是女子吗?骰子居然玩得这么好。”
沈青婵狡黠一笑:“如假包换。”
苏绍鸣手一伸,说道:“那,还我三千两。”
沈青婵忙护住自己的口袋,说道:“分明说好,输的算你的,赢了自然是我的。”
“你这个女人。”苏绍鸣一手指着沈青婵,满脸不置信。
天色将暗,沈青婵挥开他的手,甜甜一笑:“晚上我请客。”
苏绍鸣只觉那笑容,有如桃蕊吐纳,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慢慢滋生。
下一刻,苏绍鸣觉得自己一贯维持的好形象铁定会被这女人给毁了。
吃饭的地方居然是闻莺阁。
苏绍鸣叹气,一把拉住沈青婵,低声道:“不就是吃个饭?为什么非要来这里。还不如去你的醉欢枝。”
“你傻啊,”沈青婵拿过他手中的扇子,毫不客气地敲敲他的头,“去我自己的地方喝花酒?这不是存心找抽?本来想去‘玉树春’,可是想到皇魁被她们抢去了,心里不舒服,所以上这儿来瞧瞧,我都还没去过呢。”
说完,沈青婵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正打算进去,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警告道:“饭钱我出,酒钱和姑娘的钱,你出。”
沈青婵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吃人还不吐骨头。
苏绍鸣愤愤地想着,再也不能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再也不能随便招惹她。
不同于醉欢枝的富丽堂皇,闻莺阁的规模略小,但装扮倒也不俗。刚进门,热情的老鸨忙来打招呼。沈青婵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好命,至少不用这般。
“两位公子来得正巧,今晚我们这有一位妙人儿来表演,包管让两位乐不思蜀。”老鸨李妈妈脸上一脸的得意,贼精的眼神不住打量着沈青婵。
“二楼雅座。”沈青婵丢下一锭银子径直往楼上去。
苏绍鸣摸摸鼻子,忙跟上,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感觉真怪,跟着老鸨逛别人家的。”
沈青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酒饱饭足之后,表演也已经拉开了序幕。沈青婵不满地敲敲桌子,“你可真小气,姑娘都不叫几个。”
苏绍鸣优雅地打开扇子,慵懒一笑:“钱都在你那了,再说天底下最负盛名的姑娘在这里,旁的岂能入得了我的眼?”
“作死,”沈青婵狠狠一咬牙,“我可从来不接客。”
“我发现你真的很有趣。”苏绍鸣靠近沈青婵轻笑,只觉得她那长长的睫毛,颤颤巍巍,甚是好看。
沈青婵伸手把靠近的俊脸一推,只顾认真看起了表演。
底下的表演,慢慢拉开帷幕,虽然不及醉欢枝,但哗众取宠功夫倒是略胜一筹,可见那位李妈妈也有几把刷子。
表演至半酣,忽然上来一蒙面女子,玖红色薄纱清透,****微露,身材曼妙,分外惹火,估计正是李妈妈说的妙人儿。
沈青婵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随着乐曲响起,蒙面女子款款而舞,每一个动作撩拨人心。
沈青婵的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苏绍鸣的心思不在表演上,总觉得有些不自控地将目光落在沈青婵身上,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暗想,女人翻脸的速度果然是比翻书还快。
刚想问,只见沈青婵抬头看他,清冷明澈的眼中,薄怒蔓延,朱唇轻启,明明悦耳,仿置冰窖:“苏绍鸣,帮我一个忙。”
风入南窗,无月,无星。
石榴花色娇艳媚丝,暗夜冷寂,硬生生带出如血般殷红。
桌上的茶早已凉透,无人动分毫。
馨瑶的心怦怦直跳,战兢如风中弱柳,仿佛马上就要昏倒过去。
沈青婵气极反笑:“馨瑶,你坐吧。既然如绣出去还没有回来,咱们就坐着等吧,你别傻站着。”
馨瑶抬头看了沈青婵一眼,未见脸上有任何异样,心里更加没底,她紧张地瞧了瞧门口,只好慢慢地坐下来,那凳子分明只坐了半边。
沈青婵将馨瑶的紧张看在眼里,嘴上仍说道:“馨瑶,你来醉欢枝可达成自己的心愿了?”
馨瑶抬起头,面露惶恐之色,缓缓开口道:“锦衣玉食,自然再无所求。”
“是吗?按理说,你曾经是闻莺阁的头牌,相信李妈妈也不会亏待了你。相反,在醉欢枝再也不会围着你转,这里头的落差你不觉得难受吗?”沈青婵手指轻扣桌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妈妈待自己不薄,可自己毅然固执,换来得却是那男子扶起别人的手,对眼前的女子嘘寒问暖。
馨瑶暗暗绞了绞手里的绣帕,摇了摇头,轻叹道:“闻莺阁再好,也无法与醉欢枝相提并论。更何况,婵主事对我们都是极好的。”
沈青婵哑然失笑,道:“我对你们好,不过是因为你们会赚钱。听话的孩子,我自然心疼。可是谁要是自作主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别说是楼规,我也不会放过她。”
馨瑶脸色惨白,如坐针毡,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低声道:“婵主事,要不你先回去吧,如绣回来,我再让她来见你。”
“急什么,这会子估摸也该回来了,她可是最会算计的,不是吗?”
话音刚落,果然如绣一身暗色衣裳匆匆进来,看见沈青婵和她的两个丫环都在,狠狠吓了一大跳。
沈青婵眉目如画,粲然一笑,道:“这衣裳颜色太暗了,不适合你,还是玖红色薄纱最配你。”
如绣惊悸地睁大眼睛,瞧了一眼眉头紧簇的馨瑶,脸上先是变得青白,然后慢慢地涨成绯红,“啪”地一下,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识相的。”沈青婵示意锦词给自己换杯热茶,凉凉开口,“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今儿个是我第一次去闻莺阁,没想到居然这么‘别开生面’。你说说,回去几次了?”
“五次。李妈妈答应放我们出来,但是要我们隔三差五回去给她撑个场子,同时也没短了我们的好处。”如绣知沈青婵已晓,索性坦白交待。
“我们?”沈青婵眼风一扫,馨瑶吓得也跟着跪下。
“馨瑶不敢,所以没去。我需要用钱,还请婵主事饶过这一回,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如绣轻轻磕了一个响头,手心里全是汗。
沈青婵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笑道:“楼里头死个姑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我掌管醉欢枝以来,只要你们听话会赚钱,我从未打罚责骂。唯一的遗憾是小绿死了,但不是死在我手上。哪怕是纤儿,至少还养着她的命。可是吃里扒外,胳臂肘往外拐的事情,却是我最见不得的。”
过度的紧张,如绣只觉得脖颈发硬,鼻尖隐隐沁出汗息,仓惶说道:“一时被钱财迷了心窍,还请婵主事饶命,再也不敢了。”
沈青婵冷冷一笑,道:“饶了你,以后别人跟着学样,醉欢枝还怎么活。我的确是舍不得要了你的命,倒不如叫李妈妈重新把你买回去,旧东家肯定会眷顾你的。”
如绣猛摇头,失声道:“婵主事,不要赶我走,以后真的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来消我的怒气?”沈青婵随手一扔,茶杯在如绣眼前碎成几瓣,茶水滚烫四溅。
如绣动也不敢动,喘着气,说道:“只要婵主事开恩,但凭处置。”
沈青婵闭上眼,复又轻蔑一笑,道:“我说过我欣赏你的聪明,但我分明也说过,若是不安分守已,醉欢枝多的是办法让你们后悔莫及。我若要你脱了衣裳,绑在‘疏蛮欢’一天一夜,你还要留下来吗?
如绣的脸“刷”地变得惨白,瞳孔蓦然变大,半句不能言语。
馨瑶跪着向沈青婵挪进几步,已是花容失色:“婵主事,饶过如绣这一回吧,这样的处罚太重了,如绣以后怎么抬头见人?婵主事,求求你了。”
“馨瑶知情不报,雪盏,吩咐厨房,接下来的半个月,馨瑶的伙食只许提供小米粥、鲫鱼豆腐和素肉青菜。”
虽然有荤有素,搭配合理,但天天让人吃同样的菜,只会反胃,只会想吐。
如绣的眼里渐渐变得湿润,瘫坐在地上,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抬头道:“只要能留下来,但凭处置。”
“你不要怪我,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锦词吩咐下去,成全她。除了水,其他一概不许给。”沈青婵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待如绣走后,雪盏重新为沈青婵和馨瑶沏了杯茶,轻声说道:“婵主事还是太心软,这样的人,就该打发了了事。”
沈青婵嘴角轻翘,目光如炬看向馨瑶,问道:“我明明会让她离开,为什么她宁可受这样的屈辱,也不愿意离开?”
馨瑶怆然地颤抖着,透不过气来,也答不上话,手中的绣帕早已绞得不成样,如同破碎不堪的交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