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牵着四郎还没走至摊位前,那对夫妇已就转身离去了,二妞这才发现,桌子前边还垂挂这一副写好的样联。
她边走边瞅那副春联,“玉洁冰清红梅点点催春意,银装素裹瑞雪霏霏兆丰年”
一撇一捺都是力透纸背,笔酣墨饱,如龙飞腾、似凤飞舞。
都说字如其人,二妞更是迫不及待的朝着书生走去,三步两下就到了桌前,在夫妇俩刚才的位置停下。
书生正低头研墨,天太冷,研出来的墨汁不多一会就很冻结。
觉察有人前来,就抬起头来看,只是个清秀灵动小丫头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在自己的桌前站着,以为是由大人领着来赶集的,忍不住好奇就过来看热闹了,没太在意,给了他们一个善意的笑容,又低下头去继续研墨。
书生善意的笑让二妞生出些好感,可被人明目张胆的忽视,她还是有点不高兴了,现在这妮子可是孩子气的很。
二妞用手指去敲他的桌子,这样子就不能再视而不见了吧,书呆子就是书呆子,一点也不懂得做生意。
不是没有孩子围观过,可都是默默在边上看着,书生还是第一回见这般胆大的。
他把视线重新迎向小丫头,嘴唇微启,刚想说话,就被人抢了先。
“你这里是给人写春联的吧,怎么看着不像啊”,二妞的口气听着,就知道是在找茬。
书生扬起嘴角笑笑,道,“小姑娘,那你给我说说,要怎么样才像呢?”
“有客登门,视而不见,是待客之道吗,没听说过‘顾客就是上……’,嗯,‘顾客就是玉皇大帝’。”
这小丫头的嘴甚是厉害,书生心里诧异,面上还是好气性的道,“是小生失礼,这就给小客人陪个不是,只是顾客就是玉皇大帝这句话,以前还真是没听说过。”
二妞心里道,没听过正常,要不可真是活见鬼了。
“以前没听过,不代表没有,现在不是听到了,下回要把这句话记住,要不还怎么在这里混。”
书生被噎个正着,他想口出一句‘我不在这里混’,亏得及时止住,摇头自嘲,今日魔怔了,被个黄毛丫头的话引着走,看来修身养性的功夫还是做不到家。
“小姑娘到此,可是也要来上对春联。”
二妞给他个白眼,“不要春联,给我张油饼就成。”
书生失笑,无语的看着她,小丫头的气性挺大。
“二姐,油饼是在那边卖的”,四郎指着不远处道,大锅里正炸着呢,他闻到香味了。
二妞被自己弟弟泄了气,羞恼的瞪他一眼,“你个小笨蛋!”其实她自己也是闻到了香,才拿这说道的。
书生掩嘴干咳一声,才没当面笑出声来,怕把小丫头的火气又招惹到自己头上,这姐弟二人确实有点意思。
二妞收敛神色,像是刚才那些的挑衅话她从没说过般,炯炯有神的看向书生,亲情热热地说了句“大哥哥,你写得字真好看,是打小练的吧。”
书生被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话,打得愣了神,没见过变脸如此神速的人,而且还是个小黄毛丫头。
二妞见他只是傻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心里偷笑,偏还嘟着嘴,很是失望的道“原来大哥哥也是个书呆子啊,话都不会说了”。
书生早已收回失态,听了二妞如此挖苦他,嘴角抽了抽,不答话,答话的才真是书呆子呢,只盯着桌上的砚台,掩饰自己的尴尬。
二妞不知怎的,对这书生有种特别的好感,在他身上嗅到一种亲人才有的气息,要不她不会戏弄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满是戏谑的瞅着书生的侧脸,沾沾自喜,哪知他突然扭过头来,被逮了个现行。
书生捕捉到她眼里的盈盈笑意,这丫头调侃他来自娱自乐了,对着这么个精怪,心中也不气恼,特备是旁边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瞅着你呢,引得人只想伸出手去,在他头上揉两下。
“大哥哥,我要春联,你给写一副,要收多少钱。”耽搁不少时间了,正事还没谈呢。
书生已经适应了她说风就是雨的方式,也直切主题。
“写一副收取两文,如果是两幅的话,给三文就成,小姑娘,你家要几幅,是不是等你爹娘来了,问清楚再写。”
“不用了,我家要两幅,现在就写吧,等会自会有人过来付钱的。”大姐他们也是时候该找回来了。
书生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取了四长两短六张红纸条,在桌子中间摊张开来,细细的抚平整,准备下笔。
“大哥哥别急着先写,等一等。”
书生无奈地再次抬起头来,道“小姑娘,可还有话要说?“
“我家只是小门小户,春联的内容要贴切些,不要尽是招财进宝类的媚俗,也不要超凡脱俗的让人看不懂。”
要求并不过分,只是来他这**联的,多是图个寓意,哪管他在上边写些什么,反正就是些平安富贵之类的,字写得好也就满意了,这小丫头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呢。
书生对着二妞微微颔首,没有马上动笔,默默酝酿一番,才开始笔走龙蛇。
“春风春雨春色无边春意暖,福地福门福光有情福气浓”
“迈步迎春,春风扑面,抬头见喜,喜气盈门”
“万事如意”“喜迎新春”
书生搁下笔,听二妞脆生生一字不差的把对联以及横批都念了出来,眼里的诧然闪。
“小姑娘也识文断字?”
平常人家,送儿子去读书的已是少之又少,这个衣着寒碜的小丫头竟认字,他不由的猜想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养出这么个古灵精怪的闺女。
“家里的大人教过一点,只认得几个平常字罢了,谈不让识文断字的”,姜氏有要求,她在外边还从未显露过,今天大意露了馅。
书生见她一副不愿多谈的淡淡神情,也没再抓着不放,这事跟他没多大干系,有些事情管多了只会是麻烦。
他平时待人淡漠得很,多不过是点头之交,今天对这小丫头破好几回例了,自讽的扯了扯嘴角,想着,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对着小丫头说了好些话,刚才还想去摸那个奶娃娃的头,是这俩孩子的身上天生的魔力,让人失了警惕之心,还是自己一个人呆太久了,有些耐不住寂寞了吗?。眼帘垂下,遮挡里边对自己鄙夷的神色。
他千头万绪还没理清,就被不远处的娇喝声打断了思绪,抬眼去看,一个粉红的身影风一样的飘至他跟前。
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宛转蛾眉,杏脸桃腮……
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庞才映入眼眶,这样的词汇就他脑海里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又觉得此举甚是唐突……
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恨不得一棍把自个敲昏过去,魔怔得更严重了,书生的眼眸里只剩懊恼,把视线从那张脸上拔开,过了片刻,又情不自禁的调转回来,很失望的发现佳人已是背对着自己。
“大姐,别扭耳朵,疼啊,这么冷,会扭掉的,你到时候就会有个缺耳朵妹妹了,要被别人笑话的。”
大妞噗嗤一笑,真是被她气乐了,“转个身就不见了,你要把人急死啊,你个不省心的,耳朵掉了正好,怕人笑话就躲在家里别出门,省得让人操心。”
二妞把耳朵上的手拉下来,用自己的两只手包住,摇了摇,晃了晃。
“大姐,我又不是第一天上街了,闭着眼睛也能找回家去,有什么不放心的。”
“能一样吗?今天街上人这么多,你拉着四郎呢,我不是担心你,我是紧张四郎,把你丢了正好,祸害别人家去”,眼里的笑意却是要溢出来了。
“别人家要是也有个这么漂亮又温柔的大姐,我就去了”,大姐脸皮薄,被她站在大街上这么一说,就只顾着自个害羞去了,即使还要找她算账,也是回家以后的事了。
二妞不愧是寄生在大妞肚子的东东,就见大妞的脸这下红得能嫡出血来了,生怕被人听着,侧过身偷偷去瞅只有一桌之隔的离得最近的那个生人,两人正好对了眼对眼。
这人的眼睛能发光似的,灼得她心底颤颤巍巍,大妞忙低下头避过,感觉那道视线还滞留在自己身上,手心不由地渗出汗来。
就像事先排练过一样,不论是郑家的人,还是那个书生,半响都没人开口说话。
二妞是谁,头上多只眼、心里多个窍的人,很快就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眼珠子稍稍一婉转,就发现了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腻歪。
特别是那书生停驻在自家大姐身上的眼神,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她只要眼睛没瞎就能看出来在爱情的国度里,她曾经不能说是身经百战,好歹也是小有涉猎。
她不禁再一次啼笑皆非的感叹古人的早熟。
这书生才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吧,行举谈吐都已透露着浓浓的男人气息。
还有她家大姐,老天,才不过十二岁吧,这会就算是颗果实,也应该还是颗隐藏在花萼下果实才对,就已经能招引狂蜂浪蝶,下次除非遇到天灾人祸,打死也不把她放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