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更深露重，整个宫廷都显得静悄悄的。
怡兰轩内，秦耀翻阅着奏折，看着大臣们递来的折子，皆是叙述北梁与西戎结合之事，让他心底一直不安。若此时当真发生，那对西秦来说，可是个巨大的危险。
蹙紧了眉头，他手中狼毫笔快速游走，却又忽而停顿，不耐的放下笔，目光看向窗外幽深的黑夜，紧抿的唇瓣仿若淌着流光，虽不是柔美，但却如刀刻一般，深刻而刚毅。
他的俊朗，不是卫子都的柔和，不是葬天的玩世不恭，可是却偏偏有着一股让人心颤的霸气，既危险却又极易让人沉沦。
冷眸寒光，今夜璧妃称身子不适，并未侍寝，他也不愿到别的妃子宫中，便独自来到了怡兰轩，可是如今就算是怡兰轩，也无法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目光越发幽深，暗夜中，他思绪混乱，满是理不清的烦恼。
玉寰宫内，柳云舒坐在铜镜前，手中的木梳轻轻滑动，从头顶至发梢，柔顺得恍若最名贵的丝绸。镜中的容颜绝艳天下，却始终带着淡淡的愁云。
放下木梳，她娥眉浅蹙，心中不禁暗自叹息。
貌美又如何，即便美到极致，却无人欣赏，那又有何用？
自古以来，女为悦己者容。而她柳云舒，却根本没有一个悦己者。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好看却悲凉。
站起身，烛光下，她身段纤细，柔弱无骨，很是柔美。走到桌前，看着那套红色的舞衣，她素手轻轻抚摸，犹记得最后一次穿这舞衣还是三年前父皇大寿之日。
她虽年幼，却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也正是那一舞，给了她天下第一美人的荣誉。
这本是她的荣耀，可是到如今，却成为了羞辱她的最佳武器。放下舞衣，她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始终只觉莫名烦躁。
叹息一声，她看着窗外夜色幽深，静谧无声，忍不住推门而出，沐浴在月色下，方才觉得安宁了几分。
御花园内，百花齐放，正是时节正好的初夏，空气里的味道都带着特有的香甜，放缓了脚步，她掐了一朵淡红色的紫薇，把玩一会，别在了耳后，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安静，安宁，让她可以放松下来，而又不必与人虚假与对，不必阿谀奉承，不必伪装自己。
粉色的长裙随风飘荡，她整个人就像是风中绽放的百合，飘逸而清淡，只单单漫步花园中，便已经定格成了绝美的风景画。
不远处，同样漫步的身影忽而顿住，看着月光下显得格外唯美的她，心头竟然忍不住泛起了丝丝涟漪。
竟然是她。
秦耀双手背在身后，一身金色的长袍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幽深的双眸泛着冷光，可是那眼神却似乎柔软了几分。
柳云舒欣赏着满园娇艳，嘴角噙着自然而又恬静的笑容，整个人如同焕然一新，全然不似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个清高而又冷淡的柳云舒。
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轻轻转身，她嘴角的笑忽然顿住，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心莫名一颤，下意识的便要转身离开。可是，她却犹豫了，好一会，上前几步，柔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恩。”淡淡的应了一声，他没有让她起身，目光反而落在她白皙的后颈，月光下她的肌肤宛若温润的白玉，没有瑕疵，很是美好。
心底生出了欣赏之意，他忽然蹙了眉头，暗骂一声，而后道：“起来吧。”
柳云舒站直了身子，四目相对，都沉默无言。
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她轻轻握了掌心，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的情感。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轻咳一声，秦耀心底暗自恼火，为什么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这女人，竟然让他有一种难言的尴尬和一点点紧张。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她清透的目光。
“夜深了，你怎么在这里。”他沉默许久，突兀的开口。
“皇上不也没有歇着。”柳云舒直视着他，似乎想捕捉什么，却一无所获，无力的别开了脸，移开了视线。
眉峰一动，秦耀似乎找不到什么话可说，好半晌，才回应道：“你既有孕，便早些歇着吧。”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柳云舒轻声道：“谢皇上关心。”
简短的几句对白，淡漠的短短片刻，却将他们二人的关系梳理的清晰透彻。他们之间，果真是没有半点情分可言，即便见面，即便她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对话，永远像是隔着一条长河，无论如何都跨不过。
心，似乎一下子凉了许多，柳云舒不愿多留，当即便行礼告退。秦耀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点了点头，可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竟然会生出一丝不舍。
可是，他却按捺住了自己，他的心中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芸妃，如今有了璧妃，她虽不是芸儿却有着芸儿的容貌，他又怎可再对别的女人动心。
蹙了眉头，他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待得他走远，柳云舒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口中呢喃道：“我们之间，永远都只能背道而驰吗？”
她深吸一口气，鼻头竟然控制不了的发酸。
慌忙握住了胸口的玉佩，她暗自告诫自己，她要的，她想的，她念着的是十年前的他，不是如今这个淡漠凉薄的秦耀，可是越是这样想着，她的眼眶便越是泛酸。
脚步越来越沉重，走到最后，她无力的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夜空，将酸楚都流进了心底。
然而，他们二人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幽暗下，一道清瘦的身影已经伫立良久，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红色的裙摆从斗篷下漏了出来，随风飘动。
“柳云舒.....”轻念着这三个字，她朱红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露出了冷漠的弧度。她虽答应了主上不动她，可是她的心底却已经将她当做了最大的敌人。
她终此一生，只有一个夙愿，那边是成为主上的一心人。
可是，无论她做什么，主上都不将她放在心上，可是柳云舒却轻而易举的让主上上心，她如何忍得。
攥紧了拳，她转身离开，朝着盛耀宫的方向行去，心底却也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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