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准备启程的时候,聂阿姆先让大宫女送琉璃到车里,然后独自到了四王子和宋繇面前,见了礼,说道:“我家公主年轻,初入北凉,身份未定,有些话不好当面问出口。因此我过来求问四王子和宋公一声。此去入都城,于情于理,公主都该到北凉王灵前拜祭,依四王子和宋公看,我家公主该以何身份拜祭得好?”
琉璃这次入北凉,原本是要和北凉王世子成婚的。然而北凉王这一去世,自然婚事要推后。这拜祭北凉王一事,身份便有些尴尬。
四王毕竟年幼,被聂阿姆问得一愣,转脸看宋繇。
宋繇略作沉吟,一时也有些为难。他自然明白聂阿姆的意思。武威公主被送嫁北凉,已是两国上下皆知的事情,不管成不成婚,武威公主已经是北凉王世子名义上的世子夫人。北凉王这一去,北凉王世子自然是要继承王位的,武威公主不出意外,便是北凉的王妃。
武威公主若以北凉王世子夫人的身份拜祭,自然是要陪着守灵的。然而若只是以大魏公主的身份,只需灵前上一柱香便可。
然而这身份,他自然不能说了算。王室尚有北凉王的王妃、又能北凉王世子,及众位王子,来议定此事。
于是转脸对叔孙恭和聂阿姆说道:“叔孙将军,聂阿姆,请容我即刻派人到都城报与北凉王世子,务必在公主入城前议定此事。”
聂阿姆看了看叔孙恭,叔孙恭点头说道:“有劳宋公!我们且在入城前等候消息便了!”
聂阿姆得了话,于是便告退回琉璃的鸾车。叔孙恭亲自送她过去。
一路上,聂阿姆对叔孙恭说道:“北凉王卧病不是一日两日。北凉王世子既然派了宋繇过来迎接公主,却居然没有给定公主身份,就这样冒然地让公主进城。他若非疏忽之人,便是对公主不尽上心。公主此次入北凉,我心里甚是担心。”
叔孙恭说道:“两国和亲,本来便是利益使然。阿璃为人聪明,又讨人喜欢,北凉王世子纵然现在对阿璃没有多少感情,日后定会喜欢上阿璃。阿姆不要想太多,阿璃年纪尚小,孤身来此,阿姆万要多多宽慰她。”
聂阿姆说道:“阿璃此来,我连那北凉王世子早有原配夫人都没有跟她提起。然而你也道她聪明,堂堂北凉王世子,没有夫人哪里说得过去?何况他膝下尚有一子。阿璃只怕早猜知了。她自从应了和亲,一直表现得极识大体,一路都叫人看到她对北凉的上心。今日宋繇这样答我,却是叫我心里多少失望。由不得怀疑北凉王世子的诚意。”
叔孙恭说道:“阿姆千万不要跟阿璃说这些。想来北凉王世子原配夫人自请休退不过些许时日,这拜祭一事,北凉王世子想来多少也有些为难是真的。阿姆只想,即使为着阿璃背后的大魏,北凉王世子也不敢慢待阿璃。你道宋公为何在我们一入边界便亲自迎接?想来因着北凉王时日无多,北凉朝内早已各怀异心,怕有人对我们不利罢了。今四王子又亲自带人前来,说不得北凉朝内已经剑拔弩张了。”
聂阿姆冷笑道:“即便这个时候,北凉王世子都没有给定阿璃身份。这哪里是仰仗之意?”
叔孙恭低声说道:“北凉王病逝,北凉王世子原该即刻承继北凉王位的。然而四王子此来,只说了北凉王去世的消息,并未言及北凉王世子登王位的事情。可见朝内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并不知道。北凉王世子王位不定,阿璃到底是北凉王世子夫人还是北凉王妃便定不下来。”
聂阿姆吃了一惊:“照你的意思,我们此次入城,岂不是入了漩涡之中?”
叔孙恭说道:“北凉王世子当时如果求娶的是始平公主,此刻说不定多少能镇定那些心怀叵测的下臣。阿璃这个公主,毕竟是后封的,跟皇家并没有血缘关系。那些心怀异心者,说不得怀疑的是我们大魏的态度,因此才敢如此嚣张。”
聂阿姆道:“叫我说北凉王世子聪明些,当初就该求娶堂堂的正牌公主,如今惹出这些事情来,倒叫我们凭空受着,难道还要指着我们进城为他拨乱反正不成?”
叔孙恭苦笑了一下。聂阿姆这话,当着别的任何人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因着琉璃被迫和亲,聂阿姆这半年来耿耿于怀,对北凉王世子很有怨艾之意。很担心她到了北凉王宫与北凉王世子起了冲突,叫琉璃难做,便劝慰道:“事已至此,阿姆千万要将心态放正。否则吃亏的便是阿璃。”
聂阿姆哼道:“我晓得如何做。阿璃是我看大的,我自然不会叫她受委屈,更不会给她添堵。”
叔孙恭将聂阿姆送回车里,对琉璃又叮嘱了几句。才往前面走。
车队还未起拔,前面便有仪仗浩荡而来,前面的人远远地便在马上高声喊:“奉王太妃和凉王旨意,特来迎接凉王妃入城!”
连喊数声。早有宋繇派人接着。
琉璃和聂阿姆在车内听见,聂阿姆心里松了一口气。算算时间,宋繇派出去的人应该还没有到北凉都城。这一会儿工夫,传话的人却先过来了,知道北凉王世子终于承了王位,当即便定了琉璃的身份。看来真如叔孙恭所言,北凉朝内正是冲突四起,所以北凉王世子才迟迟不能登位。虽然不知道事态是否平息,然而到底给了琉璃身份。
再过了一会儿,宋繇亲自过来车旁,在车外说道:“北凉王世子已登王位,即使便派了人送来王妃的冠服。请王妃接冠服!”
琉璃于是应了一声。外面的大宫女左右轻轻掀起车帘,前来送冠服的王宫内侍恭敬地跪倒在地,双手奉上冠服:“奉凉王之命,王妃请接冠服!”
琉璃在车内说道:“有劳内侍官不计路远炎热,一路辛苦来送冠服!”
车旁的大宫女双手接了冠服,捧到车内,聂阿姆接了。大宫女才放下车帘。
内侍又道:“传凉王旨意,请王妃及时更换冠服,以王妃礼于故北凉王灵前拜祭!”
琉璃说道:“大魏武威公主,凉王妃琉璃应命。劳烦内侍替我回凉王,父王病逝,我亦悲痛,请凉王节哀顺便。我必谨奉礼节,亲至灵前拜祭!”
叔孙恭在旁边说道:“劳内侍替我回凉王,大魏卫将军,安城公叔孙恭,将率卫队,亲送武威公主、凉王妃入城,代表我大魏皇上于灵前敬香!”
内侍于是领命,别了诸人,重新上路,回都城回话。
琉璃下车,先到帐篷中去换冠服。一时之间,已经换了两次衣服。北凉王世子临时登位,这王妃冠服不可能一时之间赶制出来,必是前北凉王妃的衣物。聂阿姆打开冠服,却见这冠服崭新如未穿过一般。心里多少有些诧异。
琉璃一边被聂阿姆伺候着穿衣服,一边听聂阿姆轻声道:“这般匆忙地送了衣服来,怕是姑臧城内不太平。公主入城,说话行事,万要小心谨慎。”
琉璃捏了捏手心,轻声说道:“我是大魏的公主。和亲而来,他们还敢为难我不成?阿姆放心,除非他们想与大魏为敌,否则必然不敢对我不客气。”
聂阿姆看琉璃说得一派镇静,心里却仍然有些不安定,说道:“我说这话,只是叫公主心里有个谱。公主说的是,好歹我们背后站的是大魏。”叹了口气,说道,“这炎炎夏日地,倒捂得这样一身!”
说得琉璃失笑了一下。
琉璃换了衣服出来,叔孙恭正在外面候着。看琉璃冠服齐整,敛了平日的顽皮活泼,通身只见一派华贵威严。心里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挥退了琉璃身边的宫女,说道:“公主现在已是北凉王妃,只是北凉王新丧,大婚必然要推后,公主不要计较。”
琉璃看了看叔孙恭,说道:“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计较。兄长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叔孙恭看着琉璃,轻声说道:“有件事好叫王妃知道,故北凉王病逝的消息现在传出来,就是为了等王妃前来,作北凉王的助脚。”
琉璃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叔孙恭。他说消息现在才传出来的意思难道是说,北凉王其实早已病逝,只是瞒着消息一直未服?想起刚才那身崭新的冠服,心中一凛。刚才聂阿姆偷偷说那冠服针线实在是不敢恭维。这样想来,不是针线做得不好,大约是赶得急赶出来的。
愣愣地看着叔孙恭。
叔孙恭说道:“如今北凉朝内有故北凉王之弟汉平王、前南凉和西凉王室族人,都对凉王之位有觊觎之心。北凉王一去,这些人蠢蠢欲动,王妃此次进城,少不得会受他们的刁难。我护送王妃前来,然而不能总在王妃身侧,说与王妃知道,王妃心里有个准备。”
琉璃愣了一下,看着叔孙恭,说道:“我初入北凉,人事生疏。前几日席上布菜的侍女看着是个伶俐人,烦请兄长跟宋公求了来,跟我说一说北凉的人事风物。好叫我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入了都城,行错了事说错了话叫人笑话,丢凉王的脸。”
叔孙恭立刻说道:“王妃说的是。我立刻去跟宋公说。将那侍女借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