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瑶走进亭子,林成峰正专注的看着桃林中央站着的那些待选武士,观察他们的表情、站姿、体格等,一切可以反映他们武艺的外在表现。
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重新嗅到了久违的猎物般,他的脸上重新透出了一种兴奋的光亮,瞳眸里却又夹杂着些许难言的失落。
“哥哥。”玥瑶轻轻的喊了一声。
“你来了。”林成峰闻声,转了转身下的轮椅:“我和母亲,等你好一会儿了。”
玥瑶有些惊奇:“母亲也来了吗?”
“嗯,旭尧是先去通知了母亲,得知你去了公主府,所以在寿王府外等你。”
玥瑶瞧了瞧林成峰,比之方才还要讶异。林成峰居然这样亲切的称呼云旭尧,仿佛与他已关系很好一般。
林成峰注意力都集中在林地,没有发现玥瑶的异样,见她愣着不说话,以为她不明白,又解释道:“认主仪式需要家主都在,所以把你和母亲都叫过来了。这些护卫我都看过了,都是很好的苗子,也没有任何认主的痕迹。既然咱们已经买了自己的府宅,早点备齐护卫自立门户也好。”
玥瑶点了点头,走到亭边望了望,见林夫人从沉香榭走了出来,经过云旭尧立着的缓坡时,停了下来,走到他面前,和他说着什么。
她记得自己曾经让林夫人见到云旭尧时说说他,叫他不要再说什么自立为王的傻话。
大显朝以武治国,边境或许骚扰频发,但政局上一直非常稳定。当今朝廷高度的中央集权,皇帝大权在握,云家若是成了叛军,不但半世将名全毁,也绝难以轻易脱身,吃不了好果子。
想一想,若是让世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弱女子。
那她只怕要成为下一个被史官执笔唾骂的红颜祸水......
她忽然怀疑,云旭尧要带她走是要陷害自己。
抬头往林地中央看了看,发现云旭尧笔直的身躯站在山包上,一面听林夫人说话,一面用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珠直的瞪着玥瑶。
仿佛看穿了她在胡思乱想!
玥瑶眨了眨眼睛,背过身去。
林夫人立在枯草地上说了半天,见云旭尧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摸样,遂收住了话头,叹息:“是咱们林家有愧云家了。”
云旭尧转过身来看了林夫人一眼:“哪里,夫人不必介怀。”躬身一礼,转身走了开来。
林夫人一时有些尴尬。
玥瑶回过身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也是满腹狐疑。
林夫人走到亭中。
“母亲方才和那个野人说了什么?”玥瑶问。
林夫人道:“也没什么,无非是叫他们帮了不少忙,感谢一下而已。”
“母亲既是感谢他,他何必那样不耐烦。”
“哪有不耐烦,你不要乱想。”
过了一会儿,流桓和暗影从屋子里搬了一些刀枪剑戟出来,测试武士的武艺。林夫人和刘老站在一旁,不时的商量着些什么。迅哥也推着林成峰出来,停在旁侧空阔的草地上,观察那些武士的表现。
玥瑶是有婚约在身的女子,林夫人不让她走太近,便仍留在亭中。
她对那些舞刀弄枪本也不感兴趣,便坐在亭中,教木槿和翠竹玩起了花绳。两个丫头摸到了门道,兴致勃勃的玩了起来。
木槿还问她:“小姐夏天昏迷着的时候,真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吗?”
关于玥瑶跟海棠说的那番话,翠竹却是深信不疑的:“那还用说,咱们小姐福大命大,定是有神仙保佑。”
木槿将信将疑。
玥瑶笑了笑,转头看了看亭外。
云旭尧立在远远的草地上,一会儿看看林地中央的武士,一会儿眼睛飘过来看看她。
目光与玥瑶对上的时候,又状似无意的轻轻一移,转到别的方向去。
装作只是无意中看过来的样子。
装的很像。
要不是他好几次都‘无意’的看过来,玥瑶真的会相信他只是不小心才看到她。
云旭尧眼光又飘过来的时候,玥瑶就出了亭子,朝着他走了过去。
看见玥瑶走过来,云旭尧一点也没有被人识破心思后的窘迫,反而看着玥瑶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走过来,会不会走过来,你果然主动走过来了。”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漆黑的发丝上,滋润了他发色的亮度,又像小溪一样淌到他麦色的肌肤上,叫他脸上闪烁出浅金色的光泽。
真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玥瑶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如果没有遇到公仪勋,她或许会喜欢上他。
云旭尧望着玥瑶微微发愣的神情,忽然勾了勾嘴角:“怎么,爱上我了吗?”
玥瑶怔了怔,陡然笑了起来,笑弯了腰。
“你笑什么?”云旭尧眉峰一凛,有些薄怒。
玥瑶直起身子,指了指云旭尧,笑道:“不错,很搞笑!”
“什么?什么是搞笑!”虽然没听懂玥瑶话的意思,可他直觉到这不是什么好词。
他朝玥瑶走近几步,玥瑶马上敛了笑容:“我不闹了。”
云旭尧低头审视着她:“说你爱上我了,叫你觉得很委屈吗?难道你不看一看,像我这样的人才、品貌、家世,有哪一点配不上你?你可知道,在蜀郡,从我满十五岁起,各府小姐的求亲媒人来来往往,都把郡府大门的门槛踩低了一大截!而她们所希望的,只是成为我的侧妻,或是妾!可你呢,我千里迢迢的来到陵安,难道就是为了你这样一个贪心而不知足的女人吗?”
这话很难不叫玥瑶生气。
她真想大声骂他,叫他滚回蜀郡去,找那些求着做他妾的小家碧玉去,不要再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搅得她心烦!
她只是一个姿色普通的平常女子,比前世有幸托生到了贵族之家而已。她从来也不曾奢求一个万人迷一样的夫君,她只想找一个真心实意待她的人,愿意在这古代社会实行一夫一妻制,和她白首到老。
“你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你家世好?还是因为你相貌好?你觉得我处处不如你,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来陵安?”玥瑶想起初见他时,他和流桓乔装打扮跟在进城卖玉米的老头背后的样子:“你不是本就不满意这门亲事么,既然这么看不惯我,为什么又要答应?”
玥瑶越说越生气,一口气说完,转过身去,就要往山坡下走去。
云旭尧一把拉住她,手掌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
有那么一瞬间,玥瑶觉得他是打算把她的骨头捏碎。
他把玥瑶那么往回一扯,让玥瑶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他:“你这个女人,我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懂过是不是?同样的话,你还要我重复多少次!”
玥瑶狠狠的瞪着他。
“我答应这门婚事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最后一句‘我喜欢你’几乎是从他嘴里吼了出来。
因为太过大声,原本关注在桃林中央接受测试的武士,以及围在旁边观看的林夫人等人纷纷愣了一愣。
正在给武士讲解规则的暗影呆了一下,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低头看了看旁边的流桓,问:“刚才公子吼了句什么?”
流桓附过去道:“公子说,他喜欢她。”
这句话和方才听到的有些不一样,暗影一下子没明白:“什么?”
流桓声音大了些:“公子说他喜欢林小姐!”
这一句话,叫好多武士都听见了,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咳咳!”林成峰正色道:“继续!”
林夫人与刘老互相了一眼,脸上都显出有些摸不清头脑,又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边。
玥瑶怔了怔,脸红成了两瓣紫番茄,用力甩开云旭尧的拉扯,转身走下了山坡,朝着沉香榭走去。
云旭尧立在原地,回味着自己方才喊出去的那几句话,一时间也有些恍神,在山坡上站了半响,直到再也看不见玥瑶的身影,才回过神来似的,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护卫的甄选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
黄昏的天空上铺撒开大片粉色的晚霞时,林成峰也招呼迅哥、木槿和翠竹在沉香榭外的厅堂中摆开了桌案。
林夫人亲自将供果、香炉等物放在了桌案上。
刘老将挑选出来的十八名护卫分别签下并按了指印的死契,统一存放在一个黑色的匣子内,交给林夫人,由林夫人妥善保管。
之后,刘老就退了出去,流桓、暗影都退了出去。
只剩下林家人。
迅哥领着十八个护卫走了进来,便要开始举行认主仪式。
林夫人、林成峰、玥瑶分坐上首,护卫们先是对着三人行拜首大礼。然后由林成峰以林家先祖和秦氏王族血脉起誓,有生之年,会庇佑门下护卫,照顾他们的家人妻女。
接下来,迅哥又端了一个火炭盆及一个烧的滚烫的细小红色烙铁。
最后一步,就是要在这些护卫身上烙上自家护卫独有的标记。为了与原来林府的护卫区分,林成峰特意对标记做了一些修改。
玥瑶坐立难安,总觉得这种仪式有些过于残酷。
本想找借口偷偷溜出去,却被林夫人死死的按在座位上:“如果害怕这些,将来是不能在大显朝铁血统治中立足的。”
仪式完全完成,足足花了将近一个多时辰。
完成了仪式的护卫才算真正成了林家的护卫。暗影、流桓进来帮忙,挨个的搀着他们下去疗伤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