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蒲煮酒脍腹腴,羹芼姜橙饷鸡苏,鱼肚子下最为滑嫩,触之犹如果冻的肥肉,便是腹腴了。而鲫鱼肚儿羹这道菜,最考验刀工的地方,即每两片鱼腹肉的“腹腴”必须相连,不能断开,远远望去,就好似蝴蝶一样。
边角废料熬成的鱼汤,已经变成了乳白色,白瑶华先用漏勺将渣滓捞出,再将腌好的腹腴片放进笊篱,搁到鱼汤里淖了一淖。
鲫鱼肚儿羹之所以被称为功夫菜,自然不止这些工序而已,白瑶华将淖好的腹腴片盛到平底盘里,打开厨具盒,取出了一把银制的小镊子。
“她要做什么?”朱修文轻声地问祝鹤轩。
祝鹤轩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白瑶华拿着小镊子,把腹腴片上的鱼刺,一根一根地夹了出来。所谓厨事,总是于细微处见真章,既要把鱼刺夹出来,又不破坏腹腴片的结构和形状,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是办不到的。
而华朝的食客们喜欢厨师当庭展技,看的就是这些乐趣吧。
挑过刺的腹腴片,单从外观上来看,便愈显软滑,白瑶华用花椒、胡椒和秘制的酱水调和,最后在鱼汤中下笋片,淋了上去。
腹腴片色浓味重,鱼汤色浅味轻,玉白色的笋盘铺陈其中,衬得腹腴片犹如一只展翅的蝴蝶,翩翩落在了清清如许的池塘之上。
对比强烈的视觉效果,勾起了味蕾的兴趣,朱修文和祝鹤轩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却已说明了一切。
侍女举筷布菜,白瑶华忙道:“先喝汤,再吃笋,最后尝鱼。”
侍女照着她的指点,为朱修文和祝鹤轩盛了菜,夹了菜。
祝鹤轩尝完,赞不绝口:“汤头鲜甜,鱼肉滑嫩,就连笋片都爽脆可人。”
朱修文把汤、笋片和鱼肉各尝了一口,放下了筷子:“很好。”
祝鹤轩笑问:“既是很好,王爷为何只尝一口?”
朱修文答非所问:“回到京城就没有了。”
祝鹤轩却是听懂了,眼中浮出几许愧疚,不过他很快垂下眼帘,把视线移开了。
白瑶华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关心朱修文对菜的评价:“王爷,民女的这道鲫鱼肚儿羹,和您之前尝过的那道相比如何?”
朱修文没有回答她,却是唤来李德全,道:“今次献菜,惟白家的清蒸鲥鱼和鲫鱼肚儿羹,甚得本王心意,现赏……”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问白瑶华道:“你想要什么?”
这就打赏了?所谓第二轮的献菜,好像还没正式开始吧?不过,既有一份赏赐,搁在她面前,她岂有拒绝的道理,白瑶华马上道:“瑶华别无所求,惟愿王爷赐下墨宝一副,上书您今日最喜爱的菜名。”
“你还真是会要赏赐,也很敢要赏赐。”朱修文将手按在酒杯上,一双湛黑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你可知本王写的字,就连丞相也讨不到?”
“是因为写得太差吗?”白瑶华下意识地猜测着,脱口而出。
祝鹤轩杯中的酒水一抖,笑出了声来。
哎呀,她怎么就说出口了呢,白瑶华连忙摆手,想要补救几句。
但已经来不及了,朱修文已是猛然起身,拂袖而去。
生气了?不会是她无意间说中了真相吧?朱修文的字,真的写得很差?白瑶华满脸无辜又无奈的表情,瞅着李德全苦笑。
李德全笑着对她摆了摆手,追赶朱修文去了。
又是笑,又是摆手,什么意思?白瑶华只得又把目光投向了祝鹤轩。祝鹤轩拿帕子擦着溅到手上的酒水,依旧忍不住地笑:“别担心,王爷即便不想给你赏赐,也会为了证明自己,好好地写上一副字,送到你家的。”
好吧,有赏赐就行,反正早就知道他是个爱生气的幼稚鬼,随便了。白瑶华很想以耸肩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祝鹤轩把帕子递给旁边的丫鬟,站起身来,道:“王爷今日尝到了心仪的菜,所以才提前打赏,提前离席,白大小姐不必有压力。”
白瑶华笑了:“听祝公子讲话,总是让人觉得那么熨帖。”
“熨帖就好,毕竟一辈子那么久。”祝鹤轩微微俯身,眼神含笑。
一辈子?白瑶华一愣。
祝鹤轩没等她张口,马上把话题掩了过去:“白大小姐没有发现,我今天吃你做的菜,一口都没有吐吗?”
“是,我发现了,还没有恭喜祝公子呢。”白瑶华笑着福下身去,“恭喜祝公子的菜单上,又添了两样菜。”
“光菜单有什么用?得有做菜的人才行。”祝鹤轩一面说着,一面冲她挥手,走出饭厅去了。
今天的朱修文和今天的祝鹤轩,说起话来,都好奇怪……白瑶华摇摇头,转身叫白迟收拾厨具去了。
白迟有些担忧,见朱修文和祝鹤轩都走了,马上问白瑶华:“大姐,王爷没事吧?赏赐还有吗?”
“你急什么,就算我们没赏赐,别人也一样没有。”白瑶华把银镊子擦干净,放回了厨具盒。
“也对。”白迟把脑袋一拍,安下心来,“只要大家都一样,老太太就不会怪罪了。”
白瑶华催着他加快手脚,把便捷炉灶先送了出去,她自己则把零碎的厨具收好后,方才迈出了饭厅。
饭厅外,竟站着祝翩翩。
她显然刚刚哭过,而且是真哭,眼皮都哭肿了,不过她容貌上佳,即便哭成这样,依旧美艳无比。
祝鹤轩的妹妹美成这样,那他若是长胖点,是不是也很帅呢?白瑶华把装着厨具的包袱交给一旁的丫鬟,给祝翩翩行礼:“祝大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祝翩翩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视线落在了她的腰间,神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她的腰……有什么问题吗?白瑶华疑惑望向祝翩翩,但祝翩翩却已经迅速转过身,走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般这种情形,多半有猫腻,白瑶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提起裙子,跟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