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菊香稻光挤过人群,守住自家主子,把周家媳妇任氏挤到一边,两人哄着乔毓宁回府,查封英雄山庄的事还没落幕,往人多的地方跑太危险了。
乔毓宁哦哦应着,回头跟任氏招手:“有空来我家玩。”
任氏转忧为喜,用力回话答应。她见汤家两个大丫头明显排斥自己,知道再无机会接近汤少夫人,回去还不知怎么被婆婆训斥,不想峰回路转,脸上笑容灿烂地绽放。
乔毓宁也回以大大的笑容,菊香敲打道:“少夫人,您与周家小夫人交好,致宗家于何地?”
宗家在所有人都要汤怀谨死的时候,伸出援手,救汤怀谨于水火,护汤少周全;事后也从未胁恩求报,现在更是倾全族之力相助汤怀谨的复仇计划,可以说,宗家对汤怀谨掏心掏肺,汤乔二人就算不能把恩同等还报宗家,至少也不能当众与宗家生意上的对手示好,直接打人家脸面。
乔毓宁知道不妥当了,不安道:“那,咱们包个场子,请宗家姑娘们来看戏?”
“这就对了。少夫人就是机灵。”菊香虚扶着她,边走边道,“婢子回去就拟贴子,宗家奶奶们定然是懂这里意思的。”
汤少夫人邀约看戏,宗家内宅欣然应邀。
比岁楼,昆县最大的戏楼,内部装潢考究,不逊于省城戏园。宗家小女嫌弃地打量一番,语道:“勉勉强强将就了,”她将戏目递给乔毓宁,率然道,“我们年纪差不多,我就不跟你客套了,你先点个戏吧。”
这话太不客气,宗家大媳妇喝道:“六娘!”
宗六娘看着众星捧月中的主人,道:“你要我赔礼吗?”
乔毓宁与宗家大夫人笑道:“大夫人客气,咱们随意些吧。”
“让阿宁见笑,”宗家大媳妇带着歉意解释,这宗六娘自幼养在京中她外祖家,给惯出一身脾气还不自知收敛,把她们老爷愁死了。“亏得阿宁不跟她一般计较。”
“原是京里来的,怪不得一身打扮都与旁人不同。”乔毓宁笑道,让宗家大夫人不必介怀,大家还是听戏吧,她把戏目递过去,“长者为尊,大夫人,您先请。”
宗家大媳妇都是乔毓宁母亲那一辈了,当得上长者为尊四字,她接过戏目,刚要点,那宗六娘挨过去,催道:“包公,点包公的铡美案。”
“坐下!”见六娘如此无礼,宗家大媳妇脸都变了,急喝道。宗六娘不甘不愿地坐回原位,满脸无聊神态,似乎不想来赴约,却是被家人强迫而来的。
有人拉拉宗六娘的袖子,提醒她注意下分寸。宗六娘扯回袖子,霍地站起来吼道:“要赔笑脸你们自己赔去,别扯上我。什么破事。”她念道。
宗家女眷们个个尴尬,这姑娘若一直都是这般不着调,宗家人也不会把她带到重要的合作伙伴前面,显然,宗六娘如此作为,也是大出宗家人意料之外的。
菊香稻光看出她刻意轻曼自家少夫人,心中有气,面上也显出来。
乔毓宁分别拍了拍菊香稻光胳膊,让她们不必动气,她是来陪宗家大夫人,又不是陪宗六娘的。她凑到宗家大夫人处,笑道:“那就点铡美案吧,挺好看的。”
宗家大媳妇感激道:“承阿宁宽容,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们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她叹声气,“阿宁就当没见过这人吧。”
乔毓宁笑,正好台上锁呐声吹响,好戏开锣。
当戏唱到陈世美迎娶公主要做驸马时,宗六娘忽然凑到乔毓宁旁边,笑道:“诶,问你个事儿。假如陈世美在家乡没有娶妻,他若尚了公主,你说这是不是陈家列祖列宗都光彩的大好事?”
乔毓宁听着她话里有话,却不知她什么意思,就事论事道:“对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说,尚公主当然是大好事。”
“这本是不该发生的悲剧,”宗六娘看着戏台感慨万分,“如果公主愿与秦香莲共侍一夫,事情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你说对不对?”
乔毓宁想想点头,宗家女眷见宗六娘有心于汤少夫人修好,个个乐见其成,虽然这对话听着有点儿怪异。
“可是公主什么身份,陈世美什么身份,那个秦香莲就是做他们的洗脚丫环都不够格。要我说,那秦香莲识相地就应该与陈世美和离,成全公主与陈世美。公主定会付大笔遣散费给她过日子。”
乔毓宁含笑不语,宗六娘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说,秦香莲对陈世美恩重如山,陈世美不该弃她如履,而与公主相好。可是你想想,一个乡下女人有什么用,她能帮陈世美做大官吗?能帮陈世美掌握权势让他实现心中抱负吗?她还长得那么难看,怎么做状元郎夫人,她要穿上命妇朝服一定比小丑还可笑,到那时,陈世美要被所有同僚取笑死了。”
“你什么意思?”稻光怒眉,这个不知所谓的宗家姑娘太放肆。
乔毓宁按下她,笑对挑衅者道:“然后?”
菊香稻光忍不住为自家少夫人的随意淡然喝声彩,就是,跟宗六娘这样自以为混过京城就身份高人一等的小丫头片子较真,太掉身份了。
宗六娘昂高了脖子,道:“我认为陈世美应该娶公主。”
乔毓宁点头:“我附议。”
宗六娘高傲轻蔑的神情变得微微柔和,道:“看来你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这么说,你是同意自请下堂,成全我与汤少爷了?”
众人齐齐喷茶,这姑娘吃了疯药么。
一个茶杯重重摔到楼下,并带着一句:什么玩意儿。
宗家女眷大惊,这楼里不是应该没有外人在?宗家姑娘的丑态岂不全叫外人看去。
乔毓宁愕然,与菊香稻光相视一眼,从她们眼神里看出她没有听错,确实是她过去的婆婆汤夫人是也。
她忙起身,走过去问安。
汤夫人不客气地骂道:“安什么安,我怎么教你的,你就这样任人污辱你相公,你是要气死我?”
“阿宁不敢。”乔毓宁忙赔罪,汤夫人火气不降反升接道:“你不敢,你不敢的事还多着!你要不想气死我,怎么会忘记自己身份,那什么东西,也配议论我们皇商贺府的家事——”
“贺夫人,请您不要忘记,这位乔家小娘子已不是您的小辈,您这样无礼大声呵斥,只是徒增你们皇商贺府的笑料罢。”
宗六娘收起全身娇气,沉稳淡定,徐徐而行,一身礼仪如最完美的大家闺绣,安雅打趣的语调说着最挠人心的话,让人无法相信就在片刻前她用最娇纵无知的样子,要求乔毓宁自请下堂,因为她看上了乔的男人汤家少爷。
原来宗六娘外祖是大内御医,医术颇得皇族中人信赖,宗六娘这药商之女有机会接触到世子郡女官家千金阶层,早把自己视作其中一员。她五官长得好,备受权贵子弟讨好追棒,自然以为自己身份高贵容貌一等一可以挑尽全天下男人。
所以,汤怀谨能被她宗六娘看上,都是汤少十八辈修来的福分。
她坚定地相信自己不会被拒绝,汤少应该欢天喜地地用八抬大轿十里八妆将她迎娶回家才是道理。
汤夫人冷笑,道:“宗夫人,我都替你们宗家臊脸,一个庶女都能踩到你头上来,你这当家主母不做也罢。”
“贺夫人,我也替您害臊,宁舍弃自己亲身骨肉,让个小妾庶子踩上头,”宗六娘慢悠悠回敬道,“您这当家夫人做得好威风。”
“好,我就把话放在这儿,”汤夫人不怒而威,“你想做我贺家媳妇,绝不成。”
“成不成,可不是您说了算哟。”宗六娘完全占上风,她眼中充满自信的神采,转向乔毓宁问道,“你说呢?”
乔毓宁情知汤夫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少了逗弄宗六娘的心思,直接道:“你,不成的。”
汤夫人轻笑,接过吴妈递来的新茶,边喝边看戏。宗六娘收起对汤夫人时的柔顺表情,冷着面孔喝骂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八字编得好,你以为你有那个资格站在汤少身边?又肥又丑又难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你这样粗鄙,蠢笨如猪,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想再看你一眼,你还想用恩情捆住汤少一辈子,我告诉你做梦。汤少很快就会抛弃你。”
“我看做梦的是你!”稻光火大冲上去骂道,“什么名门淑媛,不知所谓,毫无气质,禀性如此卑劣,还想入我们少爷法眼?重投胎去!”
“哈,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狗奴才!你们想嚣张也嚣张不了多久!你可知汤少在京宴客,身边傍的是谁?”宗六娘讥笑道,“凤仙楼的清倌苏小宛!天下最温柔最多才多艺的花魁,时人争相传唱她谱的词曲,王侯公卿一掷千金也纵不能相见。可她现在只陪汤少一个人。才子佳人,备为佳话。”
见霸占汤少正室位置的女人,终于闭上嘴,宗六娘得胜似地快笑起来,她道:“若不想汤少收个风尘女子来作践你,你最好放聪明一点。”
乔毓宁叹口气,正色道:“宗小姐甘与风尘女子作比,我自愧弗如,少陪。”
宗六娘嘲讽加自得的面容顿时僵化,刹那扭曲在一起,她想要再还击,却被她的嫡母一掌掴歪了脸。
宗家大媳妇斥道:“还闹不够,回去!”她带着全宗家女眷,歉意深深,“这事是我宗家无礼,阿宁放心,我必然会你给个满意的交待。”
宗家女眷人人脸上带臊意,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离开聚会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