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老爷质问汤夫人,是不是她命成林暗中监视怀兰,伺机故意栽赃陷害?目的是让他相信荣佳公主及其儿子要谋害怀谨以夺取家产。
汤夫人听到这种话痛苦地失声地尖叫起来,难道她会下药毁自己儿子,就为着陷害荣佳公主,在她儿子即将掌管整个汤家的时候?
“老爷,您说这种话还有没有记着怀谨是你的亲儿子,怀谨毁了到底谁更称心如意,啊?”汤夫人整个人像崩溃一样撕心裂肺地反问,“我嫁给你整整三十七年!你赔光家当的时候多少人劝我改嫁,我跟着你;你给埋在泥里生死不知的时候,是我,是我守着你,一坯土一坯土地把你挖出来;你被你的好兄弟、你的好大嫂骗得要卖田卖地,是我顶着所有骂名,给你保住这个家,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把心分给我们母子?”
约莫汤夫人的话,让汤老爷想起两人相扶相持的过去,汤老爷神色缓了缓,取出一样物,道:“你先看看这个。我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还认识了杀手盟的人。”
汤夫人指尖颤抖地捧着那特制的信纸,面无血色。
汤老爷背手望窗道:“本来我也不信,夫人平日如何疼爱怀谨,我点点滴滴都看在眼底,怎么会买人来害自己的亲骨肉?狮子头和尚那一掌只要差分毫,怀谨就会没命。可是证据放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
他转过身来,再问夫人为何要这么做?汤夫人凄厉地哭笑一声,连道好计好计,整个人一软,摔于地上。陈妈半扶着汤夫人大喊大叫,汤老爷于心不忍,叫人快送夫人回房。
乔毓宁呆在那里,她手脚吓得冰凉,满脑子孙太医、成林死前的模样。
菊香将她抱回房里,汤怀谨正与人说话,见丫环抱人进屋来,吩咐那人照他所说办。那人自离去。汤怀谨让菊香把人放床上,等她缓过劲,问道:“吓坏了?”
乔毓宁忍不住抹眼泪,噎噎嗒嗒说阿宁害了相公。她天天去偷看孙太医晒药煮药的事,她自以为旁人不知,其实别人知道不说,还故意引她注意药剂中草药不同,关键时候,再借她之手逼孙太医,断绝汤少爷痊愈的任何可能。
汤怀谨笑道:“即使你不开口,他们也会找到机会,说药里有毒。”
“那、那相公怎么办?”乔毓宁眼泪哗哗,“那些人怎么这么坏!”
汤怀谨轻轻地笑,如果不是有朵小解语花在身边相陪,他也不知该怎么办现在的自己。乔毓宁拿衣角胡乱地抹脸,道:“相公,阿宁去求胡大夫,求他一定要治好相公。”
“回来。”汤怀谨浑不在意地解道,“母亲虽然自以为是惯了,但有些话还是该听听的。那胡大夫,并不可信。”
乔毓宁想起他借着她的问题逼死孙太医,着实对这新来的大夫也喜欢不起来。她又愁又伤心:“孙太医还在,就好了。”
“他也不是绝对无辜的。”汤怀谨透给她一点小秘密知道,孙太医年轻时爱慕汤夫人,及至她嫁人后也痴心不改。不仅汤夫人很信任他,而且他自己也绝不会加害汤夫人的爱子。
现在,孙太医宁肯辜负心上人的请托而选择自尽,必是他深知内情,却不能告诉汤夫人,唯有以死求得解脱。
“孙太医并无家人,所以不存在被人胁迫的把柄。因此,我相信,他求死应该是为了保护他那两个弟子。”汤怀谨分析道,“想以死阻止母亲继续追究。”
乔毓宁惊讶地张大嘴,汤怀谨笑道:“觉得孙太医很重情?”
“不是,”乔毓宁看着他直摇头,“阿宁觉得相公你好厉害。”
“谁好厉害啊?”汤老爷应着儿媳的话,走进儿子的病房。乔毓宁笑着吐下舌尖,起身扶汤老爷坐下,道:“公爹,阿宁去倒茶。”
乔毓宁把茶盘放在床案头,悄声退下,让那对父子谈话。
陈妈觑了个空隙,把少夫人叫到汤夫人院里。汤夫人神色萎顿,额上搭着安神的药巾,躺在里间旧式黄花梨漆床上一声不吭。
乔毓宁并步靠前,低声问道:“婆婆,您觉得哪里不舒服?”
汤夫人叹口气,鼻子里喷出一股怨气,道:“阿宁呐,婆婆知道你聪明,如今这形势你也瞧明白了吧?怀谨毁了,这辈子都没法儿站起来,也拿不回他自己的东西。”
“婆婆,相公会好起来的。这个大夫不行,我们再找别的大夫。”
汤夫人感慨碰碰小儿媳的手,这话谁不想相信?却是谁都不会相信。她道:“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怀谨再也站不起来,阿宁,你就是怀谨最后的倚靠,我总归有一天要走在你们前面的。”
“婆婆,您要阿宁做什么,您说,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阿宁怕。”乔毓宁说着就红了眼眶。
“哭什么,”汤夫人虽在训诫,却是喜欢儿媳真情流露的样子,她提点道,“怀谨这病要最上等的药一直养着,如果没有了好药,”
“有济民药堂,”乔毓宁马上道,“相公想吃什么药都有,不会断的。”
汤夫人不语,陈妈在旁抹眼角,道:“少夫人,您没听老爷在劝少爷什么吗?老爷要收走大药堂。”
乔毓宁惊慌失措,急声否决:“绝对不可以!婆婆,您要劝公爹不能拿走相公的保命药。”
汤夫人看着她,重重叹气。乔毓宁努力想了想,把这天发生的一连串事在脑子里过好几遍,想通一件事,道:“难道公爹责怪婆婆没照顾好相公,所以要收走药堂?”
“你既知了,就想办法劝劝你公爹,平日里,他最疼你。”
乔毓宁满心焦虑,却无法不答应。
她来到花园里,满地转圈圈。汤老爷和儿子谈完话,出来就看到小儿媳烦恼的样子,问道:“阿宁,这是在做什么呢?”
乔毓宁还没想好对策,就碰上了汤老爷,满脸纠结,不知如何做答。
眼看汤老爷要走开,她豁出去拦住汤老爷去路,道:“阿宁有事要求公爹答应。”
汤老爷挥手让左右退下,问儿媳想说什么。乔毓宁鼓起勇气,问道:“公爹是不是要收回相公在打理的济民药堂?”
“你婆婆让你来的?”
乔毓宁不答再问道:“公爹是不是要把这药堂交给大伯母的儿子打理?”
汤老爷甩了袍袖,冷颜,道:“这事儿,你不要操心,阿宁,照顾好你相公,才是你的本分。”
乔毓宁大手张开拦住前路,道:“公爹,阿宁是什么都不懂。但阿宁至少知道,如果是我爹,绝对不会在看到阿宁第一眼的时候,就说要拿回分给阿宁的东西;我爹更不会在阿宁生病的时候,拿走阿宁喜欢的东西,让阿宁难过。”
汤老爷神色起了些许变化,摸着小儿媳的发顶,道:“阿宁说得很有道理。”他瞧瞧儿子所住那窗的方向,自我辩解道,“不是公爹要伤怀谨的心。这济民药堂,百县万名工人都靠这份工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它的东家不仅要有聪明的头脑,圆滑的手段,更要有健康的身体,这样才有能力、精力照顾好所有为咱们做活的人。”
“大伯母的儿子,比相公更好吗?”
“现在,怀兰比怀谨更适合那个位置。”汤老爷用大道理劝道,“阿宁,公爹不仅仅是怀谨的生父,更是所有从业者的衣食父母。公爹必须要为大多数人考虑。”
乔毓宁不懂得大公与小爱之间的境界差距,她只知一件事,说道:“既然大伯母的儿子比相公更有能力,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开一间大药堂,为什么要来抢相公的东西?相公变成现在这样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处理济民药堂的公务能让他开心快乐,公爹,你不要拿走相公唯一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乔毓宁直接跪下去,抱着汤老爷的双腿又哭又求。
“老爷,你是怀谨的爹,他唯一的指望了,您就不能可怜可怜自己的儿子?”汤夫人在陈妈的搀扶下,来到两人身侧,双膝一弯,与儿媳一起恳求汤老爷。
汤老爷见状,忙扶起夫人,道:“你这是何必?我哪里会不管怀谨,你太多心了。”
汤夫人流着眼泪,说道:“我不想多心,那也要你的心不偏。你这做爹的不疼儿子只管别人的儿子,这全天下都说不通的事,你却硬要做,你让我怎么不想多。”
汤老爷给她哭得心烦意乱,脚下还有个小的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等待他判决是给予希望,还是彻底伤害父子感情。
“好吧,都依你们。”汤老爷妥协,答应给儿子一年的缓冲期。
只要汤怀谨做得好,济民药堂永远都是他的;若他因伤不能管好这份家业,那就不要怪他这做爹的把东西收回。
汤夫人喜极而笑,叫儿媳快谢过她公爹。乔毓宁扎扎实实扣三个响头,跑起来,乐癫癫地进屋报喜讯。
咻地,一个茶碗迎面砸在乔毓宁额头,皮破血流,嫣红的血瞬时迷蒙了她的眼。
“谁叫你那样做的?!”汤怀谨全身不能动,所有的怒意全都涌到脸上,年轻俊秀的面容此刻充满充血的筋脉,愤怒咆哮的血在紫色血管里持续燃烧膨胀。
乔毓宁怔怔地看着风度尽失的汤家少爷,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想不到,只恐那些血管会在下一刻爆炸。她直直地走过去,伸手抚摸那些鼓胀的青筋:“相公,不要生气,大夫说你不能生气。”
汤怀谨身上的怒焰落下两重,他深深地喘一口气,喝令道:“以后都不准再插手我的事,听到没有?!”
乔毓宁用力点头,看见那抹刺眼的嫣红,汤怀谨恨恨地低唾,骂道:“还不滚进来服侍少夫人!”
菊香飞进来,要带她去治伤。乔毓宁一动不动,看着汤怀谨平息了怒意,忽而张口道:“相公,阿宁绝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在阿宁心里,你永远都是最聪明最厉害的。”
汤怀谨顿时睚眦俱裂,怒意满身,歇斯底里地狂吼道:“滚——!”
喷发的气流冲飞屋内可见的物什,带尖的刺物在墙上光滑的桌面上留下道道划痕,菊香护着乔毓宁快速退到外头,见少夫人脸上还是多出数道割伤,忍不住叹惜。
乔毓宁急摇她的手,道:“菊香,快想办法,相公会弄伤自己。”
菊香没好气地拉开她的手,拿金创药狠狠地抹上破口子的额头,道:“您少说两句,少爷就不会被气死了。”
乔毓宁难过地低头,菊香终究不忍心她脸上没笑容,不由地进言道:“记得少爷最忌讳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
“是下跪?”乔毓宁觉得冤枉,“那是公爹啊。”
菊香正色道:“您是少爷最在意的人,您去求人,您让少爷心里怎么想。特别是少爷现在情况,更不能忍受。您这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这里的道理。”她手脚利落地扎好绷带,瞧见她额上前回那个白印子(黑麦秆弄的),“瞧见有东西砸过来,您就不会躲吗?”
“我呆了嘛。”
菊香把她安置在外屋,最近几天,她还是不要在汤家少爷前面晃,大家会比较安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