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贺长生 > 062. 冷战 (中) 粉红满15加更全文阅读

事发突然,屋内外人都惊。

其中尤以流星蔷薇、青霞紫光四个新丫环为甚,她们有自信即使是武林名宿在她们面前出手也讨不得便宜,却让两个连江湖都没沾过边的两个孩子得手,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

乔毓宁无法置信的惶恐声惊醒她们,青霞紫光扔掉手中累赘,进屋擒拿两个小凶手;高管家飞身来救,流星蔷薇齐拦。两人出手不再留情,招招狠厉,不惜打断高管家周身骨头,只为活抓他。

两个十多岁的小鬼见高管家被打得口鼻喷血,剧烈挣扎,怒喊怒叫:放开高叔叔!我叫我爷爷杀了你们几个贱婢!我要舅舅派兵杀光你们全家!

徐渭水闻讯赶来,听两个儿女杀人后仍无悔意,口中叫骂不歇,冲上前,两巴掌扇过去。

“爹!”徐家小姐捂着脸,愤怒地狂叫,“你打我?你竟敢为那个贱女人打我与弟弟?”

徐渭水再举手欲扇,徐家少爷昂脸愤恨相向,大有徐渭水再打他姐姐,他就跟他拼命。对着女儿、儿子两张稚嫩的脸,徐渭水怎么也打不下去。他重重吐气,转身对汤少,无比惭愧,道:“徐某教女无方,此事交汤少定夺,汤少要如何处置,徐某绝无二话。”

“谁敢动我的乖孙、乖女?!”徐家老太爷、徐家老太太双双赶到。

徐家少爷、徐家小姐一见靠山来,立即奔过去,仰着被打出红手印的脸,哭诉父亲的心狠手辣。徐家老太太看着乖孙被打得头破血流,乖孙女一副狼狈相,心疼之极,搂哄着他们,大骂徐渭水个不孝子,要气死他们老两口;看着别人欺负自家儿女,枉为人父。

徐老太爷怒叫:“你个不孝子,给我滚过来!”

徐渭水让开被挡在身后的一幕,告诉两位老人,两个小兔崽子平时胡闹便罢了,如今竟做出杀人的事,不管教不行了。

“一个贫贱绣女,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徐老太太口中不以为然地哼哼,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善,立即紧张地把两个孩子搂拦到身侧,坦护之意显然。

徐老太爷神色微恍惊,好像这时候才知道孙子孙女犯下杀人重罪一般,道:“定非有意,必是误伤,老夫自会好好管教。用得着把自家人交给别人?”

徐渭水待要坚持,徐老太爷断喝一声:“别忘了你答应过丽绢什么话!”

赤方马场原女主人是为救自家夫君,被盗马贼杀死。她死前唯一愿,要丈夫徐渭水保证善待她留下来的孩子;倘若他再娶继室,他要答应不让那女子住她住过的房子,因为她要把所有东西留给自己的子女。

徐渭水当时答应绝不再娶她人,只要两个子女好他就好。遇上乔喜梅后,徐渭水破誓,心愧父母子女,一直没让新妻子踏入代表女主人位置的主屋。

昨夜也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有心在汤少前面证明他很看重乔家姐妹,徐渭水让出主屋,让二女入住,还特意嘱咐过高管家留心庄内众人反应,一有异状便报他知晓。

千防万防,徐渭水都料不到两个子女恨乔家姐妹恨得要人家死,更料不到徐家庄内人员并非个个忠心不贰。有人预备了赤方马场原女主人生前心爱的衣物,放在床头架上,只待乔家姐妹取用,好彻底激怒徐家姐弟,达到目的。

乔喜梅没有拒绝徐渭水的提议,大约也是不想节外生枝,但也有注意分寸,从指点汤家丫环去她自己屋里取衣物可窥一斑。

然而,乔毓宁根本不知这间屋里弯弯道道,她本已熟睡,被徐家姐弟的高声叫骂声吵醒,匆匆套了床架处衣裙,出去教训两个无礼小鬼。

之后的事,真地就是天意弄人了。

徐老太爷反过来教训儿子,既然答应过亡妻,为何屡屡破誓,何以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男儿一诺重千金,为何他不能做到。如果他做到守信重诺,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这件事错在徐渭水,他要负主要责任。

既然徐渭水愧对亡妻在先,又有何资格管教亡妻留下的子女,什么把徐家孩子交给旁人管教的话更是无从谈起啦。

徐家老太爷狡辩一通,给老太婆打眼色,赶紧把人带走。

徐渭水横身一拦,没让二老与子女逃离。他是无话可说,但也绝不逃避问题。两个孩子现在交给汤少惩治,性命尚有一线之机;要真逃了,那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他充耳不闻二老谩骂,一再请汤少出手教训自家俩小畜生。

汤怀谨没理旁的事,他静静地看着悲痛欲绝的妻子,待她哭得快要闭过气去,方转动轮椅过去,扶起人,缓缓摊开她的拳头,瞧着捏出血印子的手掌,神情怜惜又轻责:“你心里有气,打杀他们便是,怎么弄伤自己。”他手一抬将两个杀人小鬼抓到身前一扔,“好了,别难过了,这两人害你姐姐,要杀要剐都由阿宁,来,去吧。”

汤少武艺太高太鬼魅,让人防不胜防,他的神情太冷漠,看他们似无物;徐家小姐与少爷这会儿真正害怕起来,抱在一起颤颤发抖,口中叫着爹娘爷爷奶奶舅舅救命。

乔毓宁怔怔地看着两个少年,她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她的姐姐那么温柔,那么美好,他们也下得了手。更让人齿寒的是这两个年纪小小的杀人凶手,脸上只有对汤少高身手的畏惧,毫无杀人后的愧疚与悔意。

不仅两个孩子不认为杀人该偿命,徐家所有人都是如此。

乔喜梅,外地人,平日抛头露脸,以给高户人家内眷做绣活换取日常用度,整一个贫贱之女。

他们徐家能让她以填房之身份进门,已是乔喜梅八辈子积得的福,但别想得到当家夫人应有的尊重与体面,她就是徐家的下人,徐家少爷、小姐肯打骂她,都是抬举她,是她的荣幸;就是打杀她,乔喜梅也得心甘情愿地受着。

谁让她只是一个下人。有钱人家打死个把奴婢,太稀松平常。

在这个宁静微伤的夜晚,徐家少爷以三枚长骨钉了结乔喜梅卑微悲情一生,它们突兀地打在这个柔弱又坚强的女子的瘦背上。打掩护的是徐家小姐。

徐家少爷被打伤吐血,天良未泯灭的人心中都会愧疚,徐家小姐就利用这一点,哭喊说要报仇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这时徐家少爷再度出手,顺利击毙目标。

这等谋算,任谁出手,都百发百中。

寻常人哪会料到两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出手能如此之狠毒无情,心机又是如此老练深沉,唯有深知两人性情与作风的乔喜梅,时刻在提防他们会伤害到妹妹,在关键之机,以身相挡,救下小妹,丢了自己性命。

徐家小姐给乔毓宁直丢丢的眼神看得发颤,她色厉内荏道:“你、你看什么,是她自己扑过来找死,我们本来只是吓吓你的,谁叫你说要烧我娘的屋子!要不是你,根本不会有这事。”

汤怀谨一道风劲扇过去,打碎徐家小姐下巴。徐家少爷惊恐愤怒,直起身要拼命,徐家小姐忍痛拦抱住弟弟,不让他冲动。

徐家老太哭天嚎地,可怜的孙儿,要杀人了。

乔毓宁瞧也不瞧他们,蹲下身,伸手拔乔喜梅肩上骨钉。长骨钉深嵌骨头,她那点子力气实在是不能动它们分毫。汤怀谨替她拔出来,问她要做什么。

乔毓宁专注地看着手中血淋淋的杀人凶器,七寸长骨钉,轻轻笑,沉浸在自己的暇想中:“我要用它们挖出他们的眼睛,用榔头敲,把它们全打进他们的脑门里,他们敢喊我就割断他们的舌头,敢动我就拔光他们的手指脚,敢跑我就敲碎他们全身骨头,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活活疼死,,我要这群畜生都到地下去陪我姐姐!”

啪地一巴掌,清脆响亮地打断她的计划。

乔毓宁偏正头,泪水模糊的眼帘里映出乔老爹急切愤怒痛心的苍老面孔,他如何赶来的,无人可知。但徐家人却松了口气,两个孩子保住了。

乔老爹给亲家赔声不是,又训斥女儿:“谁教你的这些恶毒心思,你要敢再说这种话,还不如我直接打死你,省得留在世上祸害。”

“谁教的?”乔毓宁哭哭笑笑,“我六岁你就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个鬼地方。你说我这些恶毒心思谁教的?我要是不懂这些,你以为我还能活到现在?”

乔老爹给逼得泪水直盈眶目,却依然强硬道:“爹知道你受苦了。可他们还小,你要给他们机会改过。”

“他们杀了我姐姐,还不许我报仇?”

“你要敢动他们,就不要认我做爹。”乔老爹直接逼道,“我没生过会杀人的女儿。”

乔毓宁咬着唇,看着态度强硬的父亲,只觉得心中痛苦难受重重蕴积,似要压垮她。她眼前发黑,晕眩阵阵来袭。

汤怀谨伸手去扶。乔毓宁挥开他。汤怀谨再伸手,乔毓宁猛力打开他,身形激动地直晃悠,她按着发晕的脑门,看着红红白白再也不会对她笑夸她聪明温柔为她裁衣的阿姐眼泪直流。她麻麻木木蹲下身,欲抱阿姐。

她个头不及乔喜梅腰高,如何抱得动,一动就跌倒;她挣扎再抱起再摔。

“阿宁,”汤怀谨又叫了声,“你不要固执,给我。”

“你滚,你给我滚!”乔毓宁爆发似地直起喉咙痛喊,她根本不想听见他声音。汤怀谨眼神微变,面色更冷,微微转动轮椅再移靠前。乔毓宁护着姐姐的身体,发疯似地狂吼,“滚呐,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汤怀谨神情更见冰冷,他道:“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你以为我说的是气话?”乔毓宁哭笑声,冷静发胀疼痛的脑门道,“那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你,汤大少爷,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

汤怀谨怒碎把手,以绝对零度的声音逼喝道:“你给我再说一次!”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被我爹娘赶出门;如果不是你,我阿姐根本用不着嫁到这种人家活受罪;如果不是你,我姐姐也根本不会死!”

汤怀谨收了点冰冷怒火,定定道:“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难过,是我不对。你跟我生气是应该的,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有。”

“你拿什么保证?”乔毓宁浓浓地讥讽道,“像你这种没用的男人,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有空管我。在我面前打肿脸充什么胖子。”

“说,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你说的只是气话。”汤怀谨沉着脸道,他逼发出现的阴寒气息让周遭人纷纷避退。

乔毓宁似一无所觉,不依不饶道:“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能力非凡无所不能吧?以前我年纪小,不懂。现在我懂了,你又何必假装听不懂。我老早就想告诉你,如果早知道你是个瘸子,残废,我根本就不会嫁给你。”

汤怀谨被彻底激怒,他挥出的手远快于他的大脑思考,他一出手,就后悔,他立时收手去救,却又来不及,愕然发现他避出的气刀是歪的。原来,哪怕他被她气得失去理智,下意识里都不会伤害那个内心深处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