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爱得太晚 > 第66章全文阅读

两旁的樱花林早已经呈现一片荒芜景象,取而代之的是在四季都能维持苍翠的松柏。

虽然没了粉红花雨,可这条路的名字依旧还是樱花道。

大学的课表根据专业来排。柳原当初问她有没有想从事的行业,在想了几分钟后,柳苏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

小的时候梦想很多,长大后慢慢地被现实逐个击破,于是她已经很久不去想自己要成为什么了。但可以明确的就是要上大学,要过得自在过得舒坦过得开心。

于是专业事宜又由柳原一手操办。

拿到课程表的那刻,她与柳原相视了一眼,在三秒之后看着他眼中的霸道哭笑不得。

“大学里的专业并不一定就是人生最后的定向,只是一条你要走的路而已,许多人最后从事的都未必与专业有关,你既然还没主意就去中文系吧,课不怎么多,对你来说也不难。”柳原如是地解说道。

尽管如此,柳苏还是在他眼底看到了别样。

中文系,用脚趾头去想也会知道里面绝对是女生拥有压倒性的势力,且并不是主打的专业,课肯定安排的少了。L&C是商场二世祖的摇篮,当然是偏向金融较多。而那些空余出来的时间,柳苏瞥着柳原,嘴角弯起。恐怕……某人是别有所图吧!

当然柳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见的。她不想遇到方茗、柳煦、宁之之中的任何一人。索性,柳原似乎也考虑到了,没有挑选同样是属于冷门专业的外语系,那是宁之之的所在。

车门刚一打开,柳苏就看见门口处有一人显得格外突出。周围的人都在流动着,或进或出,只有他是近似于静止。牛仔裤,休闲式西装,蓝白相间的高领毛衣,鼻头有些微红,不断地呵出白雾,双目炯炯地看来。

方茗扯动着僵冻的嘴角极力地微笑,却显得有些不自然,为这再次相见增添了几分尴尬。

柳苏的步子有些犹豫起来。她没有料到方茗会忽然间出现。她一直对他很决绝,以为他会与自己成为相见却不相识的那类。可他的姿态,明显的就是在刻意的等待,而且……是等了许久。

“我……”

“你……”

局面果然尴尬了起来。

柳苏闪躲着方茗注视的目光,也在心底整理着话语来快快地打破僵局。

方茗嘴角开出了一朵白色苦莲。手,在欲伸出去的那刻硬是压制住了冲动,插入裤包里握成了拳,紧紧的。

“大学部与高中部不一样,地方很大,第一次来不仔细看会迷路,我带你去……”

“不,不用……”柳苏直觉地拒绝起来。

方茗看了看时间,眨眼一笑,“快上课了,中文系的老师都很古,第一节课的那个老头是古中极品,迟到的话,后果很严重的。”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拉起了柳苏,“等你找到教室课都上了大半了,来,跟我走。”

瞬间柳苏眼前的世界闪了一下,紧接着那些相对她来说是静止的风景都开始流动起来。

方茗笑得如那她记忆中的宴会一般,话语中能嗅到与那场记忆里的宴会相谋和,然,却在她摇头的那一瞬,他的笑如他的手掌一般冰冷,手握的力道是紧得完全不容抗拒。

她想,过会儿她的手腕上一定会有几圈红印子。

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把拳头努力地松了又松。

讲台上,目光矍铄的花白老头正眯着小眼摇头晃脑,一脸陶醉姿态地之乎者也,台下,趴倒了一片。

柳苏瞪着拉着自己进来,却始终不离开,干脆一屁股坐在自己旁边的方茗。他想干什么?难道还没死心?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对他的定位始终是连暧昧都算不上。只是不能如最初一般,相见,把对方当作是路人甲乙丙丁,表情淡漠地经过。

老头似乎不要求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课,在他偶尔睁眼的时间里,并没有对那些趴下去的人产生情绪,只是偶尔有人说话声响过大时,他才会不耐烦地皱眉,瞪眼。

柳苏在纸上写道:你没有课?

方茗双眸的温度忽地再降,笔尖划在纸上的力道极大,纸发出破裂的声音。

我的课就是陪着你!

我已经把话……

她还没写完,手中的笔就被快速夺去。

他的眼眸中似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第一次她看着他,感到有些战栗。

紧紧地握着笔,似要些什么,紧闭的唇猛然张开,似要说些什么,但最后……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静止。

然后她看见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在纸上写下了:别无选择。

他看着她,吞回所有的语言。

看着那五个字,相视的瞬间,她眼睛刺痛了一下,恍惚之间似乎在他的眸里看到了怜悯。

何时,是何时……她变成了怜悯的对象?

心情澎湃起来,更多的是为那字里行间的无奈如此深厚,如那不可斩断的血缘。

习惯的扯了扯嘴角,双眸铺上了一层凉意,所有的水汽抵达她的眼眸都被凝结成了冰。

多想张嘴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在抛弃她。

于是在挣扎后,颓然,又时而双目流露出反叛来。

方茗看着柳苏,唇翕动几下,无声地对她说道,“Forme,youaretheorld。”

他爱的女孩,义无反顾地跳入绝望的感情中,他要如何才能不去理会?

一直做不到放弃,他的身心已经为她留了疤,抹不去,就只好痛着继续。

生活,如同预料,各自奔赴忙碌。

只是除了这场雪。

冬的脚步有些迫不及待。街巷明明灭灭的灯火点亮了一片片飞雪,寒冷的风,行走的人呵出大朵大朵的白雾……一切的比对之下,房间里这暗涌着的暖暖似乎成为了一种错觉。

柳苏像一个到了迟暮的老人,恍若看尽半生,周遭的一切都难以让目光汇聚,大脑如伦敦大钟般笨重,时常做的事就是拥抱着过去。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诡异地潜伏着,想抓住,却又每每是擦边而过。

这种感觉从回来一直持续到现在。

柳原慌张的眼神,说着……一定要相信我……

柳煦唇边那似有若无的讥笑,好似一个善于撒豆成兵的谋士,表面静,实则风云暗涌,云淡风轻之姿只是一种手段。

吴妈、吴叔时常说不到三句就要沉沉叹口气,看她的目光……是怜悯,是闪躲……

还有……

方茗那股笃定……

周遭的人似乎都开始对她小心翼翼起来,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种预示。她感觉得到,却始终抓不住。

柳煦在门外敲了几下,却不见有回应。他知道柳苏一定是在房间里。于是径自旋开了门。

魅长的眸淡扫过正在失神的柳苏,旋即噙起一抹没有一丝温度的笑。

“哥刚打电话回来,说要加班,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又不回来了……

柳苏瞬间回过神来,思绪在回忆与现在之间缓冲了几秒,得以平静,看向柳煦时,她的眸中已看不出一丝散乱的痕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表示已知晓。

然而柳苏淡然的样子,却让柳煦的眸光陡然犀利起来,“先是我爸和我妈,再是L&C公司,柳家如你所愿的要一无所有了,很得意吧?这一天你终于等到了。”

柳苏冷瞥过柳煦,“说完了?”

说完了就出去!她的眼眸里明显地透漏出这层意思。

柳煦看了出来,却无意如她所愿,双脚依旧“牢固”地贴着她房间的地面,狭眸轻挑,对柳苏付以一笑,说道,“通常男人夜不归宿的理由有很多种,你说……哥是哪一种?”

说完,在看到柳苏眼眸里的平静有了一丝裂痕后,柳煦笑得极为满意。他变换角度来‘攻击’她,为的就是此。

然,这还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瞥了眼柳煦那自得的笑,柳苏心里的不安反倒快速地愈合了。那种布置好一切看着猎物跳进去却不自知的得意的笑,从宁之之事件后,柳苏对之变得极为敏感起来。随即精神集中度跟着提高。如果说柳煦满意于狩猎的话,那么她此刻就是要去满意于看他狩猎失败。

“我相信他。”

是一种不知道为什么的相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柳煦并未有所错愕,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次是S市两大商业巨头联合,虽然L&C这些年以来一直位居龙头,但要一次对付俩也没那么轻松,不仅仅是公司间的,还有……方氏家族,金氏家族所牵扯的各方支援……”

柳煦的话听起来有些莫名,这些都是她已知晓的。

然,柳煦顿了顿,吐出个“但是……”的瞬间,柳苏全身的神经又不自觉地紧了起来。

“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而且……是瞬间就解决……”

在柳煦的注视下,柳苏敛下了目光。

那是什么意思?能瞬间解决……是说柳原这几天不归另有缘由?还是……

思索无果。柳苏忽而察觉到此刻自己心跳的频率有所紊乱,如当头棒喝般惊醒过来。

不能乱!否则就正中柳煦的下怀了。尤其……是他在打什么算盘,她虽看不出来,但能明确的是……他喜好看自己痛苦。

抬起眸,面色无波无澜。

“商场的事我不懂。”

“那方法……我知道,哥也一直都知道……”柳煦如是又说道,走进柳苏,且盯视柳苏的眸光酝酿出步步逼迫的气势来。

柳苏不自觉地往一侧挪动,随着柳煦的靠近,她刚要站起身之时,他却抢先,恰当好处地将她困在双臂之中,不贴近,只是囚困,于是柳苏只好身子向后倾,以手支撑。

柳煦如一头邪恶的兽,刻意地酝酿着危险的气息——慢慢地靠近她的唇,却又维持着距离不贴近。

柳苏按在床上的手已然蜷了起来,似随时要挥动出去。

“有两条路……”

柳煦的唇刚轻启,柳苏就别过头去,姿态是拒绝,拒绝倾听,他说的话往往是诱导人陷入陷阱的饵。

柳煦不理会着,身子更加前倾,逼迫着柳苏不得不将手臂绷紧,在看到柳苏眸子里那忍耐的极限后,又适度地撤回,仅仅维持在她忍耐的“边界”。

“两条路,一张结婚协议书,一句话。”

在柳苏迷惑的目光中,柳煦缓缓起身,居高地看着,笑着。

他很乐意做进一步的解释。

“原本公司最大的股东是爸,爸死后股份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哥,虽然如此,哥仍以高出第二股东1,的差距位居董事首席,但现在,哥手里的股份已经去掉了大半,都流进了金家手里,股票急剧下滑,各大股东纷纷要求召开董事会,到时哥手里的股份还只是那么点儿的话,L&C不知道是要改姓什么了。”

柳煦微微顿住,扫过柳苏的神情,继续说道,“现在,柳家最大的姻亲就数方家了,但商场是商场,各人自扫门前雪,不落进下石已经不错,何况就算是姻亲,多年来位居L&C之下,多半也压出了怨气,至于……金家嘛,虽然多少也想对L&C取而代之,但这些年来也还比较安分,这次突然来袭,呵呵,你比我清楚,导致他们要不惜一切是为了什么,好像是要报复一样……”

“金熙雅……”

顺着柳煦的话,还有那眼神,柳苏当然地猜了出来。

“金家那边已经提出了条件,一张结婚协议书就了事,至于另外一条路嘛……”柳煦看着柳苏如此说道。

在他的盯视中,那种诡异的感觉忽而又窜上了心头,然,这次,柳苏觉得似乎……她会抓住!

“就要看你了,现在L&C最大的股东——柳苏小姐!”

最后四个字犹如一把冰冷的剑直刺柳苏的心房,虽还没彻底明白过来,却已然感觉到战栗。

“另外一半的股份爸给了你,好笑吧?”柳煦笑了起来,说出的一瞬,他在狠狠地享受着自我嘲讽的疼痛,越是疼,越是要笑。

柳煦忽而倾身附在柳苏耳边沉沉地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以为方茗为什么会对你特别的好吗?他对女生虽然一向是很好,但还没到殷勤的地步,向来都是人追着他跑,方茗的母亲是妈的亲妹妹,同样的恨,于是我们策划了一出戏,而你,是戏里最重要的角色,从宴会开始到你遇到流氓的那晚,到咖啡店那场打斗,到雨中等你……呵……还有哥,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坚持让你留在柳家,对他而言,L&C与他的生命是相融的,失去了就是一无所有,他答应了爸L&C永远要姓柳,不然……他为什么要回来?”

柳苏眨动了眼睫,不断地刷新眼前的画面,在柳煦狰狞的笑容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泪腺有种莫名的悲恸,泪水便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尽管她努力地去回忆那些她深信的画面,却在看到的瞬间都变成了伤痛,依旧相信着,却还是哭了。

柳煦笑了,他自认为人生中最美丽的笑。

“本来你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野种,只能去睡大街!和野狗抢吃的!但反而害死了人却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一夕之间成为柳家的小公主,受万众瞩目,就算你皮相再好,真正起作用的可是金钱的魅力,你,呵……不过是个野种而已,肮脏,龌龊,浑身都腐烂,生蛆!”

每吐出一个字,就见柳苏那漠然的面具一点一点地碎裂掉下来,露出赤裸裸的惊惶,痛苦,怨恨……

“我以为最恨你的人是我,然而……没想到最狠的反而是哥,怎么样?被自己的亲哥哥**,欺骗,玩弄的滋味很美妙吧?我们要的不过都是拿回应得,而你……一无所有,心神俱灭!”

是真实吗?

柳苏不断地告诉自己要相信,明知道那是柳煦故意的,却还是……落了泪。

泪,落得无声。

心,疼痛铺天盖地而来,淹没,包裹,紧压,于是血流亦无声。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不过是出戏,呵……因为你的生动的表情,我们演得逼真。”柳煦射出了最疾猛的一箭,直朝她的彷徨而去。

柳苏瞳仁瞬间张大,如一尾鱼干死在岸边的表情,可怖亦可悲。

她听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断裂的声音,每一个细胞破灭的声音,每一滴血干涸的声音……

咂了咂唇,想说——我相信他!

却发现那四个字突然间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一直相信的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瞬间,她不知道所看的,所感觉的,所听的,哪些是真实。

柳煦看着魂魄全无的柳苏笑了起来,淋漓尽致。

笑声贯穿了柳苏的每一个毛孔,她站起身来,眼前的画面正在晃动着,双脚却坚定地吸附着地板确保不倒。

没有了爱情,也要留下尊严!

曾经她问母亲为何不去找父亲,母亲如是回答。于是她一直铭记。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要依靠这句话才能站得住。

“感谢你们为我不辞辛苦地表演,现在演完了,散场了,请你……滚!”

她朝着柳煦那得意的下巴挥了一拳,字正腔圆地吐出个‘滚’字。

打碎了柳煦的笑,也……打碎了心中美好的一切。

柳煦跌倒在地,却并没有还击,对他而言,她打得越狠,那就表示她越是痛苦,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如她所愿地‘滚’。

看不到她痛苦如下地狱,然,已能想象那场景。

虽是如此,却还是在将离之际,丢下了一句话……“这出戏,牺牲巨大的是哥……兄妹,那可是原罪……”

门,阻隔断景象,却阻隔不断伤痛。

柳苏跌坐在地,看着镜子里自己——咬紧着牙,面目扭曲。

什么是淋漓的疼?

就是把心中最美好的事拿出来,当着面一一敲碎。

暖暖的眼神,如波涛般汹涌澎湃足以将人活活溺毙的情,如沧海桑田般不会更改的誓言,依旧在说着……

然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身置零度的冰面以下,沉没,被冻结。

当最后的美好在她面前碎裂时,她想尖叫,却只是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腕,如一头原始的兽,面目狰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