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半晌未发一语。她尽力了，但终是成了她一生的遗憾，当她知晓有了他的骨肉，她是那般欣喜若狂，她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出了一点意外，天意难为，她终是无缘做他的母亲。
突然间，她霍然抬眸望向对面的人：“快走。”她细听到墙外密集的脚步之声，来人是……太上皇还是……他？
正在她思量之际，园门被破开，楚惊鸿抬眸望去，眼底骤起锋芒，恨恨望向来人。十一缓缓转身望去，站在门口处一身明黄龙袍的男子怔怔地瞧着她，有失望，有心痛，还有无尽的悲哀。
她凄然一笑，该来的，终日要来，躲也躲不过。
楚夜澈怔怔站在门口外，寒风中衣袂飞扬，青丝如墨，纯澈的眼眸望着不远处一身素蓝宫装的女子，良久之后他挪开目光望向她身侧的玄袍男子，眼底骤然涌起森寒的杀意。
福源客栈霎时间被围得水泄不通，高墙之上手持弓驽的御林禁卫瞒准她身侧的玄袍男子，只等一声令下，将他万箭穿心。
天色阴霾，似有雪将至，低沉压抑的空气弥漫开来。
楚惊鸿冷冷地望向站在门口一身明黄的男子，神情冷傲，那是冷静自信的光芒，还有无怕畏惧的坚毅。他敢来便料到会和他遇到的局面。楚夜澈隔着数步之遥望着二人，眉宇间弥着忧思，如同尖锐的冰，让她寒彻心底。
她顿时间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他……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他答应了她，却也料到楚惊鸿及太上皇不会善罢干休，他们步步紧逼，他一再相让，若楚夜澈罢手，两国和平共处。若楚夜澈出手，他一样不会坐以待毙。
千里迢迢而来只身犯险，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让楚夜澈和太上皇置他死地的机会，精明如他，既然敢只身犯险便是有了计划，从来没有谁真正放下，她所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可笑的闹剧，无论她做什么，他们之间的争斗从他们出生便注定。
她低眉凄然一笑，抬眸望了望四周的的弓箭手，她压下翻涌的心情，缓步上前到楚夜澈面前：“你还是动手了？”目光灼灼中带着几分乞求。
楚夜澈望着她，眼底带着几分细碎的挣扎：“这是必然的结果。”他别开眼不再看那双血色红瞳的眼眸。
她咬了咬唇，平息心头混乱的思绪：“我不会让他死。”她坚定地说着，无论如何，她会保住他性命，这是她欠得。
眼前这个人，曾经承诺妻债夫还，可是此时此刻他却真将那句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楚夜澈眼中寒意陡深，无声凝视着她，心疼又挣扎。
楚惊鸿站在数步之外望着他们夫妻二人，身形挺直，傲若临渊，玄色广袖随风扬起，周身笼罩起寒霜般的肃杀之意。
楚夜澈眼底一掠而地的锐光，绕过她朝他走去。
“夜澈！”她心下一急，身形一转拦住他挡在了楚惊鸿身前“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箭锋冷锐，而此刻瞄准的却是挡在楚惊鸿身前的她。楚夜澈眸扫了眼她身后的他，望向她。他记得她曾说过要他留他性命，他应了她，说妻债夫还。
十一沉默片刻，反问道：“他敢只身来，自不会空冒奇险，你非要两败俱伤不可？”
“你当真我奈何不了他吗？”素来温面的脸面隐现出几分犀利与冷傲“弑子之仇，我岂能放他？”
提到孩子，她咬了咬唇，眼底的泪不争气地滴落：“那也是我的骨肉，没有人比我更痛心。你可知，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救不得你，别说是孩子，我们一家都会死身新州。”若他死了，她定不会再苟活于世。
楚夜澈默然不语，抬眸望向楚惊鸿，只见他面上一软悄然敛去眼底的杀意，心痛地望着背向着他的十一。
“……我不想再承受任何失去。”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那个人，失去了骨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真的承受不起了。
他们二人皆是一震，在这世上……她真的已经失去了太多。
她咬着唇望着近在咫尺的楚夜澈眼乞求：“若不是他的相救，今日今时哪还有我，这份恩情……我该还？”
恩情？楚惊鸿唇角扬起嘲弄的弧度，他要她的恩情吗？他从未后悔所做过的一切，可是在她心里对他就只剩下恩情了吗？薄唇微抿望向楚夜澈，若不是他的父亲，在千夏皇宫的就会是他，遇到她的也会是他，拥有他的还会是他，可是这一切，因为他的到来，剥夺了他的所有，他的家，他的母亲，他的王位，还有……他的十一。
半晌之后，楚夜澈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弓箭手退下，眨眼之后，周围的人全数撤离。她松了口气，身形微一摇晃他探手将她扶住，她转头望向楚惊鸿的方向，举步朝他走去，怅然一笑：“你早些回燕国为好，还有一个人……我无力阻止。”
那个人便是幽居在宫的太上皇，她能劝得动楚夜澈，但那个人她是没有一丝把握。
楚惊鸿苦涩一笑，默然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当年的宫变，站在她身边……该是他啊。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他已经错失了她，一生再难挽回，无论他再做什么，再悔恨什么，她都只会是他的妻，不会再回头来看他。
她沉默良久，转身朝着楚夜澈走去。
楚夜澈依言放了楚惊鸿不再为难于他，然而她真正不放心的是太上皇，她能知道他来了沧城，楚夜澈能知道他来了，他……自然也会知道。
风起，云动，纷纷扬扬的雨自天际飘落而下。
楚夜澈将她挽在怀中，避开落下的雪一起朝着马车走去，十一瞅着大雪纷飞微微皱了皱眉，但愿他真的走了，这样冷的天气只怕他的寒毒……
只是谁又看到风雪中独立在园内的玄袍男子，风雪中，他定定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天下也好，皇位也好，他要争便可争来，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争不回来了。
他抬眸望向千夏皇宫的方向，眼底柔情眷眷，转眼便寒芒顿起。那是她的家，也是他仇人的家，也曾是他的家，亦是毁灭他人生的地方。
回到马车之上，十一低眉默然不语，只怕太上皇那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他离开沧城，以他的手段有这样的机会送上门，他怎么会放过。
她抬眸瞅了一眼楚夜澈，却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对不起……”
楚夜澈面色忽地一凛瞪她，她才忆起自己曾答应过他永远不会跟他说这三个字，可是他用着着这么较真儿吗，她唇角扬起微妙的弧度，他探手将她搂入怀中：“他给得起的承诺，我也给得起。”
也许放下是最好的结果，这些日子的煎熬他已经受够了，就算他真的除掉了楚夜澈，那他与十一的感情也会出现一生都无法修复的爱情，她会一生歉疚难安地活着，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
“以后……不要再见他了。”楚夜澈低眉瞧着她温声轻语道。
她愣了愣微扬起唇角，探手环着他的腰，他肯放下，只是为她，她心感激。心事已了，她靠在他怀中只觉无比安心，连日来的疲倦让她沉沉睡去。
楚夜澈低眉望着她，唇角微扬忆及方才在福源客栈她的话，话中之意，她倾尽全力保护楚惊鸿，但他若出事，她定会随他而去。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只要她在身边，她过得好，一生相守不离，便够了。
一场干戈在她的坚持之下悄然化于无形，然而世事无常，转机也会成为危机。她以为一切到这里可以尘埃落定，然而却只是个开始，她忘了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时时刻刻想要算计的顾长歌。
一场风雪引发楚惊鸿身上的寒毒，待他从客栈离去，沧城城门被封盘查过往行人，寒毒未愈他只能潜伏在沧城之中。
或许是因为最近极度紧张的关系，她睡得特别沉，楚夜澈将她送回九华宫，叮嘱香云小心照料，这才离去。
刚一踏出九华宫，便见战影急步朝他走来。他微微皱了皱眉，似有不好的预感。
“皇上，太上皇已经下令沧城全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战影望着他道，他方才才放过那人，太上皇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楚夜澈微微凝眉，转头望了望九华宫举步朝御书房走去。千夏虽看来是他在当家作主，但沧城守军皆是太上皇亲卫，只要他有决定，任何人不得阻拦。
“那个人……可出城了？”楚夜澈顿步侧头轻问。
战影愣了愣，回话：“还没，好像是寒毒发作了，还在城内。”
方才是皇妃娘娘平在昊帝与燕皇之间，他要杀，她要保。
转眼之间，变成了他站在她的位置，现在是太上皇要杀，她要保，那他呢？他当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