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低眉望着手中的药膏药,咬着唇,泪盈满眼眶,自从进了这宫门,受尽欺凌,还未有人待她这般好过,她何其幸运,竟然可以遇到这样的主子。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一生为这样主子即便宜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房歇着去吧。”十一瞧着她的脸微微皱了皱眉。
香云没再说什么,欠了欠身离去。
偌大的含元殿内,便只剩下她一人。从地底城出来,她便再没去过万寿宫,她只是无法接受她最敬爱的人竟然与她也要如此防范。
夜幕时分,她独自一人出了含元殿朝着万寿宫而去。然而到了宫门口,她又生生顿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再迈出一步。
万寿宫内,应帝虚弱地躺在龙榻之上,自上次在地底城吐血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海公公独自侍奉在宫内。
海公公远远瞧着立在宫门口的人,悄然进到内室到榻边低声道:“陛下,皇太女在宫外。”
应帝虚弱地抬了抬眼皮,睁开眼。
“要请奴才请她进来吗?”海公公低声问道。他深知应帝对于这个皇太女的疼爱程度,这病情也是因为皇太女的关系而加重,若让两人相见好好谈谈解开心结,也许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应帝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却嘶哑地发不出一点声响。无力的抬手摆了摆,示意海公公不要叫她进来。她若真是放下这个心结了,就会自己进来,她的心思他再了解不过。
海公公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这爷孙两个,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却非要各自放在心底,互相猜度。
应帝再度疲惫地闭上眼,海公公低语道:“皇太女下个月会出使千夏。”应帝睫毛微微动了动,没有睁眼。
去了那里也好!
海公公默然立在榻边,望了望榻上的人,又向门口的地方望了望。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应帝声音低得恍若未闻。
海公公微微愣了愣,然后回话道:“是有人帮他脱身了。但那玄铁牢笼的钥匙只有陛下手中有,他重伤之下怎么可能那么快从里面脱身,而皇太女又正好在那时候赶进去,玄武说当夜确实有人闯宫,皇太女才追出宫的,那个闯宫的人……看来对宫里的地形极其熟悉,故意将皇太女和玄武引开了,地底城救走他的……只怕是咱们中的人。”那么短的时间,他就算逃脱也不可能跑得那么快,只有一种可能,他就藏身在这皇宫之内。
应帝没有睁眼,低语道:“钥匙……不是只有朕一人有吧。”
海公公骤然一惊,这玄铁牢笼当年是请人打造的,若那人留了备用的钥匙或是机关,那不就会让里面的人逃脱生天了。自己当年怎么这般大意了,以为杀了那铸笼人就万事大吉,没想到对方还留了这么一手。
这是一出戏,一出对方设计好的戏码,就是要离间应帝与皇太女之间的信任关系。应帝身体日渐不行,若是皇太女与他失了信任,对方便有了可趁之机行动。可是这其中的内奸……到底是谁呢?
应帝眉心微微皱起,他……是不是该做两手准备?以免到时逼到绝路,无路可退。这次让顾长歌逃脱,再加上那个人,他已经失了先机,如今连寻儿也不再那般信任于他,加上身体重病缠身,想要重新谋划已经是不可能,他只能尽力小心防范,然而对方有备而来,岂是他防备的了的。
当年的一切,他后悔吗?
他不悔,永远不会。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做那样的决定,做同样的事情,即便将来,会因它而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他亦在所不惜。
海公公面色几分担忧,事情的发展已经显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如今陛下身体渐渐不行,如果不能做完这些事,他是永远不可能安下心来。
十一一直站在外面的雪地里,任由寒风刺骨。
香云再到含元殿却不见皇太女的人影,想起在未央宫太子妃跟皇太女提过陛下重病之事,便一路向着万寿宫寻来,远远便瞧着站在宫门口的纤细身影,抱着斗篷急急跑过为她披上,声音几分焦急:“皇太女殿下,你怎么连斗篷都不带就出来了,这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太子妃一再叮嘱她不能受了寒,她这样在雪地里一站这么久,不要命了吗?
十一低眉无声扬了扬唇:“走吧,回宫。”转身刚迈出一步,脚已经麻木每走一步,脚下便是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她面色平静,只是苍白了几分。
香云默默随在身后,望着前面默然前行的人,微微叹息。
“香云,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呀?”皇爷爷是那么疼爱她的,对她的宠爱胜过朝中任保一个大臣,胜过景家任保一个亲王。更冒如此大的风险要将王位传于她,这一切一切到底是何用意。
“不会,您若不孝就不会在万寿宫外站了大半夜了,皇太女只有心里有什么结还没解开,等解开了,就开明了。”香云平静地说着。
一回到含元殿,香云便急急吩咐宫人准备温水为她沐浴,煮姜汤,个个忙得人仰马翻。
这冬日的最后一场雪过去,初春之际,她将朝中事情做了交待,便踏上了远去沧城之路。
沧城,那个曾经她无比怀恋的地方,亦让心碎断肠的地方,阔别一年,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勇气面对那个人,面对已经改变的一切。
桃花坞的桃花应该开了,她从未如此急切想要看到那个美如仙境的地方。
前来千夏的事,她并未写信告知楚夜澈,带着青龙玄武和香云,及一队护卫扮成商旅模样进入千夏境内。
千夏沧城,繁华依旧,再踏入这喧嚣的闹事,她竟觉得恍如隔世。阔别一年,她已经不再当年那个嘻笑于色的纯真女子,一年的朝堂历练,已经让她的心饱经沧桑。
她朝着边上青龙玄武二人说了什么,几人一道离去。她折身出了城。
阳光明媚,春风和暖。她再度踏入这桃花坞中,看到那满目醉人美景,心头竟忍不住风起云涌,这么多的桃树,十年,承载着他多少的相思,他多少的心血,他多少的希望……
本是想直接去湛王府寻他的,竟然鬼使神差来这里,只想瞧瞧这里,想要理清一下心头有些混乱的思绪,缓步穿梭在桃林之中,轻风中,此许的花瓣随风起舞。她随手折了一枝桃花把玩手中,朝着后面的屋子走去,不知道桃花酿还有没有?
还未到门口,便见门开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男子怔怔瞧着桃花林中走来的女子,纯澈如琉璃的眼中映着桃花嫣然,佳人倾城。
她缓缓顿住脚步,望着几步之外的人浅然一笑:“我回来了。”轻柔的语调,仿佛在说她回家了。
楚夜澈眼底盛满笑意朝她走来,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之情,探手将她拥入怀中,万语千言哽在喉间,上个月写信,她对来千夏之事只字未提,他一度以为她不会再来,毕竟这个地方,有太多她不想回首的过去和伤痛。
她探手环住他的腰际,幽幽叹道:“我……很想你。”
楚夜澈嘴角无声扬起大大的笑容,这一句,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心中足矣。
春风醉人,落英缤纷。桃花灿烂的林中,一身白衣的男子轻轻拥着同样一身白衣的女子,明澈的眼底流露着幸福的笑意。
“可不可以放手了?”她仰头望他闷闷地开口,一直保持一个动作让她很是郁闷了。
楚夜澈唇角无声扬起,在她耳边清浅低语:“不想放,一辈子都不想放。”
句句温柔,字字情深,清俊的眉眼间尽是万分疼惜,无尽柔情。恍然中带着几分怔然,他好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一个幻影,一旦人松手便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若这真是一场梦,他宁愿此生与她一起堕入万丈浮尘,梦醉神迷,永世不醒。
“你以为我不会来?”十一微一挑眉,浅笑望着他。
楚夜澈默然浅笑,轻抚着她背心。十年来,从未像此刻这般安心,梦寐以求的幸福终于来到,他却不禁怀疑这美好的一切,是否真的存在。
见他不答话,她浅然一笑,头埋进他怀中。
景国的一年,她如此盼望着他的怀抱,他温和的话语,他云淡风轻的眼神……他的陪伴与体贴让她开始放下曾经沧海的苍凉,开始不再惧怕前尘如烟的空茫。
良久,他方才松开,一手执着她的手进屋,眉眼间尽是笑意。
“你不住王府吗?”放着湛王府,来住这荒郊野外。
“入春了,便回这里住了。”他漫不经地说着。十一微一怔,春天一到,他就在这里等着了,等她来。
她低眉,眼底一掠而过的内疚。十年前,他便在这里等着了,只是自己只到今天才真正地来了,来到他身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