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似溺水的人苦苦挣扎,心头有什么压抑的东西仿要冲出,恐惧,焦急,无助,让她向着那黑色的漩涡沉沦。
“十一……十一……”
谁的声音在唤她,一声一声,仿若用尽一生的深情与温柔。
声音越来越近,那道白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她再也无法忽略。
“夜澈——”她霍然从梦中惊醒,一口鲜血吐出,落在素色的锦被,如盛放的曼朱沙华刺目而惊心,她抬手摸了摸脸,只觉一片冰凉。
屋内诡异的沉寂,只留见有些急促的呼吸之声。
她怔怔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血色红瞳一片清明。方才梦中,自己持弓放箭的一幕犹在眼前,眼底不由蕴了泪。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忘了他,怎么可以下手杀他。
口中的腥甜之气犹在,她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侧目望桌上的紫金镂空香炉,若有若的香气飘散在屋内,优雅而别致。
这毒果然霸道,竟然能够以毒攻毒破了她体内的忘忧之蛊。
可是,如今……楚夜澈伤得如何,是生是死她都无法知晓,她竟然……竟然亲手对他下杀手,那一箭刺得是他,痛得也是她,她揪着衣襟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她再自怨自艾,她必须早点逃离去寻他才是,每每想起那一箭,无不让她痛彻心扉,她不止一次从梦中看到他中箭的那一幕,却从未想到那一箭是从她手中发出的,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有了前两次的失败教训,这一次她不得不精心谋划,务必做到万无一失,若再被发现,她不知道那将是什么后果,忘忧之蛊经受一次已经让他酿成大错,若不是有人对她下毒,刚巧这毒与忘忧之蛊相克让她有此幸运,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
顾长歌,你真如此残忍。
他的手段,她已经充分介绍到了,此生此事都不会再忘。
血色红瞳的眼眸一片冰冷。若是楚夜澈有了任何不测,她不会放过他,即便死……也不会放过这个害得他们夫妻分离的凶手,往惜的种种温柔依赖瞬间消失无踪,他当真以为……爱情是可以这样来索取的吗?
囚禁,用毒,若再不行,他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如今这重重深宫,她如何逃得出去,现在身上的毒还未完全解了,无人相助,想要出去简直难如登天,这宫中藏在香炉中的慢性毒药极有可能是泣血,正一点一点渗血血脉之中,与忘忧之蛊相克,却又同时让她中了毒,若现继续留着这毒自己只怕还没逃出去便命丧深宫了。
在这里,只有一个人会对她下这样的手。景绯月,她母亲是异邦女子对毒药颇有研究,想要弄到这泣血也只有她能做到,本是想杀她的,阴差阳错却又救了她。
她望着轻烟缭绕的香炉,若是她自己动手必会惹人怀疑。她还会下其它毒手,她微微敛眉,眼底若有所思,这每一步的计算,她都不能再有半分差错,否则此生此世她都无法再出去,更别谈去寻楚夜澈的消息。
正在此时,听得外面一阵异样的响动,听到门外宫人出声:“陛下。”
是顾长歌回来了,她微微闭了闭眼敛去眼底异样的思绪,她不能自乱阵角让他瞧出端倪,要瞒过他的眼睛,她才有机会筹谋出宫之事。
顾长歌带着两名大夫急急赶回宫中,一进内室便看到床榻之上的人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被褥凌乱,素色锦被上刺目的鲜红让他心中一痛,急步到床边去扶她:“千寻……千寻……醒一醒。”
沉睡中的人没有一丝动静,双眸紧闭,面上冷汗淋漓。
“来人——”顾长歌厉声呵道。守在门外的宫女们战战兢兢步入殿内,伏跪在地:“参见陛下。”
顾长歌唤她始终不醒,怒目望向跪了一地的宫人:“叫你们在这边照看着,你们都做什么去了。”他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她就成这了般模样。每天他不断出宫去找大夫入宫替她治病,可是人来了又走竟没有一个人能断得出她的病症,眼见她一天比一天削瘦,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景绯月望着锦被之上的鲜红,眼底掠过一丝冷然的笑意,看来毒已经侵入心脉了,景千寻,这一次……你非死不可。
“陛下息怒,奴婢……”宫人抬眸瞧见他一脸怒容惊惶垂下头去,自娘娘生病以来,他人越来越冷厉,一个小小的差错都会让他们送命,如今娘娘在屋内伤重吐血,他们毫无所知……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留你们何用。”顾长歌恼怒至极,厉声道:“来人,将这些人拉下去,廷杖一百。
廷杖一百?谁受得住这么重的刑罚,就连一个壮年男子受这一百廷杖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何况这些都是柔弱女子?
站在一旁的两名大夫见此情形,不禁有些后怕,两人相互望了望,额际不由沁出细细的汗珠。若是治不好人,那岂不是……岂不是要有来无回了。早知景帝喜怒无常,暴虐不堪,若知晓寻来的是他,他们是万不会随他入宫而来的。
“陛下饶命,奴婢知错了……”宫女吓得急急磕头求饶。
“带下去!”顾长歌低眉望了望她,抬眸厉声呵道。
十一微微皱了皱眉,喃喃道:“好吵。”顾长歌一惊冷冷扫了一眼众人,室内霎时沉寂下来,他低眉抬起袖子拭去她脸上的冷汗,拔了拔她贴在颊边的湿发:“醒了?”
她懒懒地抬眸望了望室内的情形,几个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声低泣。她登时明了是何缘故,扬眉望了望沉着一张脸的顾长歌,轻语道:“不是她们的错,你又乱罚人。”
“还没有错,她们……”顾长歌凌厉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人,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她扯出一抹苍白的笑,道:“我不是好好的?你别怪她们了。
“好好的?”顾长歌挑眉,都已经吐血了,还好好的?
“看在我的份上,饶了她们?”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央求道。纵然她不是慈悲之人,但这些无辜的人因为这点小事送命,也不是她所想见的,说到底要害她的只有一个景绯月而已,本是想她如今沦落为奴有些心疼,可是如今她竟然这般狠毒要置她于死地,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顾长歌挑眉望着她,半晌不发一语,眼底的怒火在她的注视下点点平息,冲着侍卫和宫女们扬了扬手,示意他们退下。
宫女们连连磕头千恩万谢:“谢陛下不杀之恩,谢娘娘大量……”随即便慌忙退出殿外。惹恼了景帝没几个能保住脑袋的,他们是走了运了还能保住小命出来。
顾长歌朝边上的两名大夫望了望,示意他们过来诊脉,两人微一愣战战兢兢上前去,不时瞥了瞥他的面色,冷汗直冒。
诊了半晌,也说不也上是何病因。顾长歌登时怒火中烧,一连数日找来各地名医都是这样的结果,难道真要看着她这样一天一天病重。
“陛下息怒,小人才疏学浅断不出娘娘是何病症……”两人跪地不断磕头救饶。
“来人!”顾长歌厉声道。
“陛下。”两名侍卫踏入殿中朝他施礼。
十一微微皱了皱眉,拉了拉他袖子,央求道:“放了他们吧,与他们无关。”
顾长歌怔怔望了望她,就这一会功夫她求她放了多少人了。他微微闭了闭眼,无奈叹息,冲着几人微微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的。”他坚定而决绝说道。
她无奈摇了摇头,虚弱一笑:“不用费力了,我……”这泣血之毒就连是她也束手无策,更何况是这么些平凡的大夫。
“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找不到能治这病的人。”顾长歌执著道。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他不能就这么轻易放手让这份幸福离去。
她微微叹息,她所担心的却是如今的楚夜澈,那一箭还不知将他伤成什么样了,可她如今却无法去与他相见。
顾长歌见她一脸倦色,敛去一身厉气,小心翼翼扶她躺下:“再有事,记得叫人,不许一个人忍着。”
“让人换些提神醒脑的香料过来吧……”她低声轻语道。
“我马上叫人去办?你好好休息。”顾长歌柔声安抚道。如今她不再似之前那般嗜睡,却已经吐血,足以看来是病情恶化了,他却束手无策。
她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顾长歌一转身,她面上的笑倏地消失无踪,若不是他苦苦相逼,将无忧之蛊用在她身上,她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确实他已经离开含元殿,她起身取出金针强行封住心脉阻止毒素漫延,做完一切,她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可封住心脉也抵不了多少日子,若是解了泣血之毒,忘忧之蛊也就失去了压制再度控制她的心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