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的背影似是察觉到他的跟踪，避开人群拐了小巷之中，他欣喜若狂，疾步上前一把搭上她的肩膀，唤道：“十一——”
她回头冲他冷然一笑：“昊帝，好久不见。”景绯月拿下斗蓬露出整张脸。
楚夜澈收回手，敛去面上的笑容：“绯月公主？”原来她尽是真回了盛京，这般引他前来，所为何事？
“如今……我不过是宫中一个下贱的宫奴而已，哪还当得起公主这名号？”她面上满是嘲讽的笑意。
楚夜澈不想多做停留，道：“方才认错人了，告辞。”说罢转身欲走，却又听得背后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在找她。”
他霍然转身，眼底骤起惊涛骇浪：“她在哪？”她果然在这里，果然在……
“想必你也知道顾长歌对一女子极尽荣宠，那个女子……就是她。”景绯月冷声道“是他从沧城带回她的，她曾经想走，但被抓回以玄铁金链锁于含元殿，一个月前他们一起出宫了，回来之后……她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就算你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认得你。”
“什么意思？”不认得他？顾长歌对她做了什么？
景绯月面上带着嘲弄的笑意，冷语道：“顾长歌对她动了心了，对一个自己恨了数十年的仇人动了真心，真是可笑。”
“她怎么样了？”他颤声问道。
“他们郎情妾意，过得……”景绯月故意刺激于他。
“我问你她怎么样了？”楚夜澈厉声喝道，他不想知道他什么之间什么事，他只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忘忧之蛊，以施蛊人心头之血喂养，用其血酒服下，中蛊者便一生受其所控。我想……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景绯月冷声回话道。
楚夜澈心底陡然一寒。忘忧之蛊……他竟然对她下这样的毒控制她，明澈的眼底骤然激起寸寸寒芒。
“现在的她，不记得你，也不记得你们的任何事，她只记得……顾长歌。”景绯月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他能不能救得她出去，她不管。景千寻，既然一切因你而起，也让他们因你做个了断，楚夜澈不会轻易罢手，顾长歌同样不会善罢干休，两败俱伤，便是她要的最好结果。
入夜，景国皇宫显得格外沉寂，隐约秀着几个阴寒的杀戮之气。虽然听了景绯月所言，楚夜澈心中不安，便只身潜入宫中一探究竟。
到了内城，却发现四处空无一人，竟连一个守卫都没有。他心觉诡异，挂念着身在含元殿的人便也顾不上许多。
“楚夜澈——”轻柔的声音在沉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身形剧烈一震，那是她的声音，霍然转身望去，月色下一身白衫的倩影，那不是正是令他思念欲狂的她：“十一——”
他正欲上前，却见她缓缓举起弓，一支羽翎箭破空而来，利箭刺心。他怔怔地望着数步之外的她，仰面倒地，唇际微不可闻地呓语着：“十一……十一……”
她怔怔站在原地，手中长弓颓然坠落在地，不觉喃喃出声：“楚……夜……澈……”不知何故眼底盈满泪水。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更不知自己为何会向对面的人发箭，她拉弓的手都忍不住地发抖。
杀了他！
杀了他！
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出现，无形之中仿若控了她的心神，让她随着他的话举弓搭箭，拉弓，射箭，对面的人中箭倒地，她却不知何故已然泪流满面。箭射在他的身上，为何她的心竟然这般疼痛，她不禁朝着那倒地的人靠近，带着莫名的悲伤和心痛。
还未走近，背后有一双手已经将她拉住她：“千寻——”
她怔怔回头泪眼斑驳地望着身后的顾长歌，恐惧，惊惶，无助纷纷从心底涌来，顾长歌心疼之下将她护在怀中，瞥了眼几步之外倒在地上的楚夜澈，心底却又是说不出的复杂。但若有一天，她真的想起前尘过往，又当是如何恨他。
顾长歌扬了扬手示意御林军将地上的人带下去处理，正在这时，数道黑影从宫墙跃下，其中一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从御林军手中夺下已经昏迷不醒的楚夜澈，几个起落出了宫墙。随后的几人御敌断后，他顾及着她在场不好前去追赶，朝旁边几人望了望了，示意带人出宫追查。
顾长歌将她带回含元殿，她一语不发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脑海中方才的那一幕一次又一次的出现，挥之不去。那是她的仇人，为何她会这般心痛。
“千寻……”瞧着她异样的神色，他有些放心不下。
他并不想用这样的方法除掉楚夜澈，可是如斯云梵所言，这是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只要让她下手，他不会对她有任何防备，万无一失。
而结果一如他们所料，可是让他们相见，却成了他心底最大的不安。即便她已经身中忘忧之蛊，前尘尽忘，他却依旧忍不住地担心。
方才带走楚夜澈的人又是谁？他是否真的已经丧命在那一箭之下，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去亲自查探，如今她的状况让他忧心不已。
“千寻……。”他探手去拉她，她微微瑟缩了下。
顾长歌上床挨着她坐下：“为什么哭？”即便是遗忘，她依旧会为他落泪，他又被置于何地，这些依赖是假的，关心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明知是虚假的，他却舍不得再放手。假的也好，总胜过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我不想杀他，可是我……总有声音叫我杀了他，杀了他……”她说得语无伦次。
她为什么会成这样？
顾长歌眉头皱起，探手抚了抚她凌乱的发，温声安抚：“都过去了，没事了。”
她低垂着眉眼，渐渐止了低泣之声，喃喃呓语：“这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
“你在想什么？”顾长歌突然抬起她的下颌问道。
她怔怔望着那双妖邪的眸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杀他的，我真的不想杀他的，可是我……”她神色几分慌乱。
她的仇人，他真的是她的仇人吗？
顾长歌微微叹息，松开她，拥入怀中：“不要再想了，天不早了，早些睡。”
她怔了半晌，仰头望着他：“你要走吗？”
他微怔，她眼中少见的央求之意让他心下一软，低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我留下。”她笑了笑，探手环住他的脖子：“你真好。”即便心中慌乱不已，但在这个里她却找不上任何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
他浅然一笑，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倚着他的怀抱，她却不禁想起那个死在她箭下的人，楚夜澈，这简单的三个字在她心头竟生出这般的理不清的思绪。
然而关于自己记忆中的这些失常，她一再向顾长歌寻问，他只是温柔安抚让她不要去想，可是那些模糊的影像却如梦魇一般缠绕，每每在寂静无人的夜深入梦而来。
直到她沉沉入睡，顾长歌才悄然出了含元殿，斯云梵已经在宫外相待，见他出来急步上前：“我们跟丢了，那几人带着昊帝消失无踪。”
顾长歌眼底骤然一寒：“是什么人？”
斯云梵沉吟片刻，回话道：“依他们的身手来看，是……燕皇的人。”
“楚惊鸿？”顾长歌赫然一惊，楚惊鸿的出手着实让他吃惊不小，他只顾着提防楚夜澈竟然忘了还有一个楚惊鸿在旁虎视眈眈。“上个月还打得你死我活，现在竟然出手相救，楚惊鸿你倒真是让人意外？”
斯云梵神色淡淡：“他们……毕竟是兄弟。”如今楚惊鸿肯出手救昊帝，如若兄弟二人联手对付景国，只怕他们也招架不住，那两个，谁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兄弟？”顾长歌冷然一笑，注定成仇敌的兄弟而已。
“不管他们之前有什么样的恩怨，但是现在……他们的目的相同。”斯云梵瞥了眼他身后的含元殿，他们都是为了那个女人敢霍出去命的人，如今得知她身陷景国皇宫，又岂会坐视不理。
“那也看他有没有命？”顾长歌眼底骤起厉厉寒芒。她射出的那只箭上带有剧毒，即便不能一箭毙命，一旦毒发也会要了他的命。他就不信，这样他还能起死回生。
“传令下去，全力追捕，朕要确定……他真的死了。”他不想再有什么后顾之忧，不想再有任何人威胁到他们的幸福生活。
斯云梵微微沉默，领命离去。他有预感，这场华丽的梦终将醒来，到那一刻，他又如何去面对一切，被自己所爱之人痛恨，那会是什么样的痛楚，他无法去想。
楚惊鸿一直派人暗中注意楚夜澈的一举一动，对幽寒院那场大火也开始起疑，见他带羽卫微服前来景国，他便随之赶了来，却不想见到这一幕，没作任何考量竟然出手救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