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地扶着她,鲜血如注从她头上涌出,沾红了她一身白衣,满红腥红:“母妃——,母妃——”她一次次摇着怀中的人,一次次呼唤着她,她颤抖的手抚去她脸上的鲜血,苍白映红的血,更加鲜艳夺目。
突然间握着她的手一紧,太子妃无力地抬了抬眼皮,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你是我女儿……永远……永远都是……”说罢她缓缓阖眼。
顾长歌木然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她痛心,看着失措痛哭,他眼底泛起一丝报复的快意,心底莫名空落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隐痛。
他会痛吗?早在十几年前,他的心……就已经心死成灰。
“你疯了?她是你母亲?”十一木然侧头望着一脸漠然的顾长歌声音颤抖,纵然她不曾抚育过她,纵然她不曾给予他半分关爱,但是是她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来的,是她给了他生命。
“是吗?”他依旧一脸冰冷。母亲?太可笑了?他是有母亲的人吗,就算有,他也不要……一个连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做他的母亲。
她无法想象,这二十年来,她的心里有多么痛苦挣扎,明明是她的出现,害得她失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却将她视如亲生……
到死,都还念着她。这个数十年来,给予她母亲般关怀的女人,就这样在她的眼前,在她怀中渐渐停止呼吸,渐渐冰冷了身体。
她轻柔而小心的将她放下,缓缓站起身,望向数步之遥的应帝。她突然笑出声来,笑得容冰冷而讽刺,对这个人,她究意是该爱,该敬,还是……该恨?
应帝身形一震,她恨他了吗?她终是恨他了……
璎姬扫了二人一眼,冷然一笑。
这样讽刺的关系,让人觉着可笑。前世,他们无法在一起,不是兄妹,却似兄妹。今生,他们依然无法在一起,不是祖孙,却似祖孙。
“你等了她四十年,陪了她二十年,你把一生都寄托在她身上,值得吗?”璎姬冷声笑道。
曾经,她以为这个男人是爱她,她对她极尽宠爱,只因为……这张脸,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当她知晓她也会来到这个世界,便毫不留情的踢开她,甚至将她置于死地。
“纵然你等到了她又如何,纵然你找到了她又如何,纵然你留下了她又如何……你无法跟她在一起,永远不能……”她笑得凄怆而痛心,为了这个男人,她赌上了自己的一生,他却再没看她一眼,即便是作为替代品,他都不要她了“就算下地狱,我也要拉上你。”说罢寒光骤现,她手中长剑,剑锋一转朝着应帝眉心刺去。
杀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刺他的眉心,一击而中,对方连半分挣扎都不得。剑未近到应帝身前,海公公便一掌击向来人,璎姬几个空翻避开掌劲落地,掌风击在一旁的盘龙石柱霎时间石柱碎裂。
十一赫然一惊,她知道海公公会武功,却不想竟是这般的绝顶高手,就算是她也难敌这样的掌力。
“你这阉狗,给他做了四十年的奴才还想陪他一道死吗?”璎姬目光一凌,瞪向海公公,海公公不惊不恼立在应帝身帝“那我送你先上路。”璎桃剑锋直向他袭去,仿若万里破空的白光,凌厉无比。
海公公不能离应帝太远,且要处处顾及到他,渐渐处于弱势。十一心下一怔,望了眼应帝的方向,她身形方动,有人比她更快已经到了应帝身旁。
她疾追而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执剑以对:“你要这王位,要这江山,我给你便是,你还想怎样?”
顾长歌冷然一笑:“我要你……一无所有,你的王位,你的亲人,你的爱人,我要他们一个一个……都从你的生命消失,我要你今生今世不得善终。”她是万恶之源,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这一切痛苦的发生,她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幸福。
十一气得发抖,他疯了,真的疯了。
正在此时,许久觉默着不曾发话的太子站了出来:“来人!将这些逆贼拿下。”
十一目光一凌望向他,太子不禁一震,片刻之后一脸淡定。京畿卫冲入万寿宫将应帝与十一等人团团围住。京畿卫是他的人,所以齐王他们才会那样轻易失手。
原来这深宫之中,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难怪他一直告诫于她,在这里除了他,谁都不可以相信。可是如今……她要如何再相信他。
此时,她甚至该如何面对他,他是他的皇爷爷,但他也是萧绝,是她寻找两世的萧绝。命运为何总要如此捉弄于她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望了望海公公,两人相视点了点头,不由朝应帝靠去,为今之际,只要进入殿内秘道就好了。应帝面对如此惊变,却依旧面色沉静,眼底亦不见丝毫波澜。
六十年,他活够了,要做的做了,要护的护了。他,了无遗憾。
“景天湛!”应帝沉声喝道“你这是要谋反吗?朕还没死呢?”
“应帝,皇太女祸乱宫闱,颠覆景国江山,其罪当诛。”太子高声宣道。
十一一剑劈过,太子闪避不及,腿下一软跪地,半晌才撑着站起。应帝扬眉望着他:“这景国江山,是朕一生心血打下来的,朕给你……你便有,朕不给……你什么都得不到。”
“现在……你以为你还是景国江山的主载?用不得两日,你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候你这皇位还坐得稳吗?”太子冷声笑道,他甘愿蛰伏数年,甘愿成为世人眼中的庸才,岂可这般轻易放弃。
刹时之间,他的话哪一道惊雷震得十一差点不稳。
一世英名一朝丧,为君者,不管你做得再好,只要有一处错了,世人便只会记得你的错。什么一代神话,什么千古明君……一步错,满盘皆输。
而这一切,皆因她而起,她当真不祥,前世因她的出现让他一生不得善终,今生因她一世英名尽丧。
值得吗?她怔怔转头去看他,那个垂暮的老人,那样的目光那样沉静,沉静地让她安心。
“十一……”他低低唤了声,声音中满是沧桑。
她在另一个时空四年的孤寂,他在这里等待了四十年,四十个春夏秋冬,要怎样的深情,怎样的信念才能做到。
他一生未立后,未纳妃,是因她。
他一身杀孽,满手血腥,亦是因她。
明明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要将这份爱深埋心底,他只能以一个长辈,一个爷爷的身份关爱她,保护她……
四十年的等待,二十年守候,他穷尽一生守护着他生命中的挚爱。
一生六十载,皆因为她而生。
千寻,千寻……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苦苦相寻的人,就在身侧,一直在……她却寻遍天下都寻不到他……
正在这时,太子一扬手,几个隐在暗处的弓箭手,冷箭暗出,她与海公公再出手相阻已经不及,一箭自他后背而过,他身形不稳从台阶滚落。
她惊恐地看着一切发生,他明明可以躲开的,以他的身手,绝对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要送死。她伸手拉他却被带着一同滚了下去,即便在这样的境地,在他最后的生死关头,他依旧护着她,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她的皇爷爷,不再是应帝。
他只是他,一个深爱她两生两世的男人。
“陛下——”海公公厉声嘶吼道。
身边的京畿卫一拥而上,海公公以一敌百,在腥风血雨中厮杀,一身浴血。
不知过了多久,从台阶滚落的两人才停下,落在下面的空地之上。她感觉到有温热地液体渗温了她的脸,她颤抖地撑起身,颤抖地伸手去摸,满手的血还在着残留的体温。
她惊恐地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人白发老人,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又要失去他了吗?
半晌之后,他缓缓抬了抬眼,望着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她慌乱的探手将他扶在怀中:“不要走……不要走……不要再丢下我……”她泣声乞求道。
他浅浅笑了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他的声音微弱而无力。
前世,她一哭,他总是这样笑话她。他还记得,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天,每一刻。
“不要走,不要走……我找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再丢下我……”她语无伦次,只是眼底泪止不住地落下。
“十一……忘了我……好好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他有些浑浊的眼底渗出清泪,放下她,他何曾舍得下……他何曾舍得伤害她,让她哭泣落泪……
可是现在他,已经垂垂老矣,还怎么留在她的身边。她已经遇到了一个可以让他放心交付的男人,他相信,那个人对她的爱,对她的情意,决不输给他半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