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别,缘因君心非属我,
此一别,缘因骨肉相残那一朝。
再相逢,妾非妾,君非君,
再相逢,兄为对,夫为敌。
不相思,东时明月、西时霞,
不乡思,南离故国,北定邦。
怨天,天无罪,
怨地,地无过,
怨夫,夫为民,
怨兄,兄为国,
无怨不成雄,
若是天定必逆子,
缘何不可逆天行!
暗门的人一直将她们母子送出西北国界,一出国界,但见钟离莲、隐帆等人早已守侯在此,她们怕出什么意外状况,尤其此处魏国的探马相当猖獗,尉迟尊既然有意派人从金国一直跟到这儿,不难想象他的意图。
此时已入七月,离过冬还有四个月有余,况且苏丛丛此人是否有信用还另当别论,越是这种紧张时刻,为首的权力中心越是乱不得,否则很容易被敌方的视线所诱导,尤其此刻金、魏之争也已告一段落,她们已经从渔翁得利变成了众矢之的,一个不留神很可能就会被人拆骨入腹。
钟离莲这段时间借由与越国贤王的关系,顺利将凡州通往北方游牧族的商路打开,这一招吸引了不少金、魏的远行商人,长期以来,北方六国割据严重,商路大多关关停停,阻了不少远行商人的脚步,钟离莲这一举动将这些商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凡州,凡州虽小,却相对太平,并且她们的关税少到几乎为零,只需一个通关牌就可直接通往北方游牧族,因此,凡州骤然成了北六国的商路要塞,每天途径此地的商队不计其数,由此,城内也瞬间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军饷到底什么时候到?再不来,那帮小子就要闹了!”尉迟华黎并没为上次大闹脾气而道歉,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或者这就是她的愧疚方式吧。
“钟离,先将商税挪一部分出来,暂充军饷。”在金云溪的筹划下,凡州及周边附属城镇均在一年前开始施行她推出的新规,俗称岳章,经过一段时间的试行之后,如今已经走上了正规,尤其在北六国相当混乱的状况下,更显得凡州特别。
“我们报出的关税太低,就算把这一年的税收全拿出来,也不够军队七日的伙食,七日之后怎么办?”钟离目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事,军饷供应不上,这可是大忌,尤其这些军队编排还比较杂乱,里面充斥着原凡州的越军和四处的流民,稍不小心就可能会引起兵变,尽管华黎拼了老命整顿军纪,但效果并不怎么好。
“以仁治天下,但不可以仁治军,否则长此以往必然生乱,华黎,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全力,但军令不是人情,你不严肃军纪,一旦到两军对阵时,吃亏的可是他们自己。”
钟离莲笑笑,她也是这个意思,但碍于华黎不怎么甘心听她的劝导,到也就放置下来,这话从金云溪的嘴里说出来,对华黎来说可能就是个军令,效力比她的大。
“难不成要我杀人啊!”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对!就是要你杀人,否则你这个凡州大帅怎么立威?何况你又是个女子,女子带军本就没什么威信可言,你要再心慈手软,终有一日会引起兵变,到时可就晚了。前几天不是有个校卫强抢民女,致使那女子死于羞愤吗?我要你在凡州城门之前设立法场,军法从事!并当场宣布五十四条斩杀令!”
“什么……”
“华黎,我知道你的心最软,但你听着,军纪不严,军令就难以施行,兵士不听号令,到了战场还打什么仗,到时死得可就不是区区一个人了,很可能是整个军队,更甚者整个城的人都可能被祸及,我们现在可不单单只是要救我们自己,记住,我们身后还有数十万的百姓。”与尉迟华黎对视,眼神丝毫不相让,“我要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帅!”
“……”
金云溪和钟离莲都知道,对一向面狠心软的尉迟华黎来说,去伤一个人的性命,等同于让她伤自己,即使这人大奸大恶也不行。
十月,正值万物枯竭凋零之时,凡州正门处一大早就设了一只大木台,城门两侧的墙上张贴了两大张告示,上面写明了校卫张播的罪状,并通告午时三刻在正门法场行刑,告示一出,轰动全城,连各国客商也都跟着来凑热闹,他们要看看这几个女人到底要如何整顿军纪!早就听说凡州这几个女人非比寻常,今天到要看看她们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正午时分,统帅尉迟华黎一身戎装,银盔素甲(金云溪、钟离莲凑了几乎所有家当为她打造的),斜披帅麾,英姿飒爽!挎剑立在高高的帅台上,两旁分别坐着金云溪和钟离莲,这是她们三人第一次齐齐出现在众人面前。
三声催命号角一响,罪犯张播被带到法场上,此时他的双脚已经吓软,根本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需要两边的监斩兵搀着才勉强上了邢台,甚至连句饶命都哆嗦不出口。
尉迟华黎神色严峻,下巴轻扬,示意小四上前念其罪状。
小四从怀里抽出纸筒念道,“罪犯张播,凡州人士,任凡州上营(凡州军队分上、中、下三营,以中营为大)校卫,九月初六,**女子周氏,致使周氏含冤羞愤而亡,今,我凡州大帅连同城主等一干人亲自监斩,并定五十四条斩军令,以告凡州及所属之城镇数十万百姓,我凡州军,此后必修军立威,以保我四方百姓之安慰,暂定军令如下: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妇女者,斩!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者,斩!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者,斩!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者,斩!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者、斩!主管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者、斩……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者,斩!此五十四斩自今日起于三营施行,若有犯者一律军法从事,无有私情!”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皆私语不止。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尉迟华黎扔了手上的令箭,此刻她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大帅——”张播最后一声呼喊被侩子手挡住,一声哧响,震惊了四方百姓,这三个女人还是能让人信服的。
尉迟华黎整整两天茶饭不思,并不只是因为张播的死,更多的是她感觉到了一份沉重的责任压到了肩头,原来她们玩得并不是小孩子的游戏,是真得,她手上正捏着五万兵士的性命,她背后保护的是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她——如此重要,重要到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华黎再这样下去,我看被斩的人就快成她自己了。”钟离莲拿笔沾了沾墨,在纸上写了个“商”字,再把笔递给北南。
金云溪倚在椅背上,仰面朝天,一夜都没捞着合眼,总算是想到一个法子可以解决目前军心浮动的状况,“她这人不适合多想,否则自己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放心,只要战事一起,她比谁都有力气,吃得比谁都多!”
“战事?什么战事,跟谁战?”
“吴国!”
“可是咱们现在连半担粮草都凑不出来。”
从红木匣子里取了封信笺放到桌子上,“苏丛丛的‘银票’到了,不过钱庄在吴国!”
起身取了信笺来看,不免勾唇浅笑,“这女子果然是个机敏油滑之人,你这么相信她,看来应该很欣赏她。”
金云溪灿笑一下,“我想捏死她,不过她说得也不错,现在北越的商路已开,没什么好捞得了,况且北越西接魏国,攻易守难,一旦攻占,光顾及着西疆守备就够我们受得了,哪还能在顾及其他,为今之计,只有巧取吴国,就算魏国想派兵支援,他所面对的可不光是我们凡州,还有东一片的高、丰、迂、金,我就不信他尉迟尊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吴国出师打野战!”
“苏丛丛说吴国西部有四座山银矿丰富,为何我们从来没听过?”
“这些都是段氏商会在二十几年前发现的,这可都是银山,最大的利益能存住最大的秘密,连吴国的朝廷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我现在想得是找什么借口让高、丰两国一起出兵,只要他们大兵压境,这仗只要打上一两场就能吓得吴国同意割让西部这四座山。”
钟离莲站到墙上的地图前,“盐、丝绸!这两样东西如果能顺利通过吴国,由高、丰两国南部穿过,途径吴国境内,然后再从我们眼前绕过,这就是一条最近的商路,一旦开通不但商人们能获利,高、丰两国也可以从中获得不小的关税收入,他们跟咱们差不多,都是穷光蛋,没道理有钱不赚!”用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道优美的几近直线的弧线。
“看来,华黎的胃口很快就会好起来了。”金云溪仰头倚到靠垫上,没两句话就迷糊了,她太累了。
钟离莲领着北南悄悄走出去,外面的日头正高,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再过几天就入冬了,这种日头可能就越来越少见了。
“北南,你可知道你母亲跟姨娘是哪里人?”
“金国、魏国。”
“不,我们是岳国人,你也是。”
“岳国在哪儿?”
“在这儿,在我们心里。”指着小家伙的胸口,“北南,等你长大了,母亲、姨娘,还有师傅都会变老,就要由你来保护我们、保护这满城,或者更多更多的人了。”
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颗熟蛋,“姨娘,我存了三个,这个给你,这个等母亲醒了给她吃,最后一个等师傅打了胜仗回来再给她。”
摸摸他的小脸蛋,这孩子生下来就是粗茶淡饭,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都留给你师傅吧,姨娘和你母亲都没有她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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