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可是又有谁知道,那伤痕只是消失在了皮肤的表层,但是那疼痛却已是嵌进了骨髓里,融到了血液里,随着血液在全身奔流,然后尽数到了心室壁上,开出一朵绝美的花。
有些人几乎已经在你的记忆里遗忘,你忘记了他的样貌,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声音,但是每当想起他的那种感受,却是经年流转也改变不了的。
那是酸甜掺和苦涩,犹如毒药,让你美好无比,却在甜蜜过后痛苦的让人心碎。
连自己也跟着一块碎掉,无论如何拼凑,也拼凑不回来了。
小七,这是独属于顾惜诺的名字。
她记得长廊处那散落的阳光,带着暖意的柔和,少年在窗边沉睡的容颜,安静美好。
她记得他的手掌,握着她时,带着滚烫的热度,让她都会不自主的有被烫伤的错觉。
她记得他看她时的眼眸,沉了水,化了冰,笑意浅浅,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小心。
她记得,当她手中的刀刃划过他的颈项,鲜血流过她的指尖,一点一滴重重砸在了她的心上。
他在路灯下轻声呢喃。
“我知道的,小七,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
是啊,他是她人生中大旱三季里突如其来的雨水,是她绵延黑暗里唯一的光。
可是,她却亲手扼杀了这道光。
或许,她真正爱上他的时刻,就是在他死去的那一刻。
在他笑着对她说,我知道的那一刻。
她是那样的稚嫩与年轻,跌跌撞撞着遇到了美好的爱情,却不懂那纷乱的思绪是为何,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斩断它。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斩断它,也是会疼的。
疼到她夜夜不能入眠,疼到她的心脏几乎都麻痹,疼到她明明没有哭,眼泪却总是自己掉了下来。
那一年,她乔装进了S大,为了杀一个富家公子。
他叫,顾惜诺。
那一年,她成了他的女朋友,如同普通人那样,同吃一个冰淇淋,同喝一杯水,彼此牵着手走过昏暗的路灯,彼此在黑暗中拥抱只听到擂鼓的心跳。
他总是背着她,走过那弯弯绕绕的花丛小径,像是走过人生的悲喜一切。
他与她坐了一次旋转木马,其后他就再也不坐了。
他说,那样的感觉太痛苦,一直在追逐,却永远也追不上。
看着你的背影近在咫尺,伸手都可触碰的距离,可是却永远也摸不到。
喜欢?爱?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字眼?
她曾经想找出爱他的证据,拼命的,疯狂的找。
但是却没有,没有。
没有证据的东西,是那么缺乏说服力,那么空洞的,甚至于绝望。
她只记得彼此呼吸间轻淡的甜腻,那肺叶里都充斥着他的气息。她只记得他睡着的容颜,她只记得他手掌的温度,她只记得他栗色的发在阳光下细碎的光。
这些,是爱的证据吗?
只凭这些记忆就能断定她爱他吗?
爱,到底是什么?是他失去生命之后的心痛,还是每每午夜梦回时的眼角的未干泪痕。
这是她在亲手收割了他生命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后来,为了麻痹这痛感,她不听的接任务,终日在杀与被杀中度过。
疲惫充盈了全身,思绪都被终日的紧张所占满,终于将那身影一点一点从心里挤了出去。
她以为,她忘了。
却不曾想,那不是忘了,而是已经刻在了心底深处那一方小小的角落里。
只要稍稍一撩拨,就会迸发成最灿烂的花。
顾惜诺,是她年少所有的爱与执念。
女孩一生总会有个少年教会自己喜欢与爱。
顾惜诺就是凤倾狂的那个少年。
他用生命教会了她爱,用鲜血书写了爱这个字眼,教会她心痛,教会她不舍,教会她后悔,教会她生命有时候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放弃。
不顾一切,直到灰飞烟灭。
凤倾狂看着眼前的凤归远,心里滔天海浪翻起,震惊,酸涩,无言,伤心,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一时间将眼眶全数充红。
百感交集,却没有泪意。
凤归远没有察觉到凤倾狂情绪的变化,依旧在轻声诉说。
“我多么喜欢她呀,多么爱她呀。她是毒药,我就是那欲罢不能的吸毒者。明明知道会上瘾,却依旧戒不掉。我有了另一次的生命,自然会想要再续前缘。本来这只能是梦中的想法,可是却被我找到了。”
凤倾狂看着凤归远清雅的眉眼,喉咙中一声呜咽,她想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人告诉我,这里灵气充沛,能够创出一个新的魂,只要将魂渡入合适的身体,待到成年之时,以执念画阵必定就能引入自己想要的灵魂。”
他的额头轻轻抵上凤倾狂额头上,嘴唇轻念。
“小七,我成功了,我创造出了魂。你看你长得多像她啊,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容颜。可恨那突如其来的天之力炸碎了你体内的魂力,你成了痴儿。”
他轻轻叹息,带着温柔。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的执念如此之深。只要能放出天之力,我依然能将那缺乏的一块灵魂补齐,到时候,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在此之前,我先将这个多余的灵魂剥离出去,我终于有办法将这灵魂赶走,你且等着。”
凤倾狂的耳边充斥着他的话语,她的指尖颤动,嘴唇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无力开口。
事到如今,她算是听懂了凤归远的意思。
凤归远就是顾惜诺,顾惜诺就是凤归远。
既然她与十一娘能来这异世,顾惜诺当然也可以。
顾惜诺来到这异世后,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能将她的灵魂拉到这里进而重新复活她的方法。
可是却被天之力所打断,魂魄被炸缺了一块,让那具身体变成了痴儿。中途不知又出了什么纰漏,十岁的时候,凤归远发现了身体内又有了另外的灵魂。
为了不让计划夭折,他必须想尽办法让这多余的灵魂离开,再放出天之力,这样才能补齐那一块灵魂,进而复。
也就是她,从始至终,他的目的就是她。
可是,老天爷给大家都开了一个玩笑。
她早就来了,十岁就来了。
不是其他人,也不是童话,她就是来了。
顾惜诺一心想要她来,心中已是有了魔障,但是却不曾想,她早就来了。
或许,他是挣扎的。
对她千般好,万般宠,却又一边设计着她的死亡。
“你爱她吗?”凤倾狂只听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
“谁?”凤归远,哦,不,应该说是顾惜诺反射性的问道。
凤倾狂嘴唇微张,轻轻出声。
“小七,你口中的小七。”
“爱?”凤归远有些微微的怔忪,眼眸迷茫充斥,又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经意间唇角有了笑意,忽然想到了什么,那笑意又换成了一抹冰冷。
“不爱。”他的声音冷得如同寒风呼啸,直直刺入凤倾狂的心扉。
“不爱吗?”凤倾狂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苦笑。“既然不爱,为何这么执着想要在这里复活她?”
凤归远看着她的眉眼,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黛,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如同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因为恨。”他的声音轻浅,明明是轻若羽毛的音调,听在人的耳里却有些毛骨悚然。
“恨吗?”凤倾狂缓缓闭上了眼,原来是恨。
“当然恨,我这么爱她,她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杀了我。为何还要爱?我的爱换不来她的同等对待,那就,恨吧!如果恨能让她永远铭记于心,那就恨吧!”凤归远捧着凤倾狂的脸,一字一句,一字一顿,带着心碎的决绝。
他看着凤倾狂那如玉的眼眸,带着笑意道:
“我一点点的看着你长大,每伤害你一次就像是在伤害她一样,我既矛盾又难过,但是却又清楚的明白你不是她。可是这张脸,明明是一样的容颜,又怎么会不是她呢?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这拉扯中度过,我的体内已经住了一直魔鬼。每一次照镜子,那镜子里似乎都映出了我体内那只魔鬼的景象。凤倾狂,我已经在地狱里了,你知道吗?”
凤归远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声音变得轻缓,嘴唇移到她的耳边。
“所以,我要让她陪着我,一起下地狱。”
一字落罢,凤倾狂顿觉一声尖啸从阵法中传出,风声也变得凌厉,她的发丝衣衫尽数被吹乱。发丝拂过她的眼前,遮住了她的眼帘,也遮住了眼中那百般思绪。
恨吗?原来是恨吗?
也对,她杀了他,他应该恨她。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这一点合乎她所想,只是,为什么心中会有一点点难过呢?
顾惜诺,我是小七,我就站在你面前。
这句话从心底奔涌到喉咙里,只要一张嘴就能从口中说出。
可是无论她怎么样努力,却始终说不出这句话。
只要那话语到了舌尖,舌尖就会出现酸涩之感,让她不能再说出口。
恨吗?想要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吗?
好吧!我陪你一起下地狱。
凤倾狂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将思绪沉睡到了黑暗里。
火凤说过,只要她自己的意志力有动摇,天之力就会出现掌控她。
那就让天之力,掌控吧!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地狱。
“解印,第一层。”
周身气息陡转,凤归远感受到凤倾狂的身体蓦然开始发烫,烫得他几乎不能触碰。
猛然有一阵噬骨杀气从凤倾狂的身上透体而出,让人胆寒心颤,眼眸睁开。
森冷寒意,犹如深渊凝视,带着众生皆死物的情绪。
红瞳如火,陌生的犹如另外一个人。
脚下的阵法开始嗡嗡作响,似乎平衡就要被打破。
凤归远脚下一错,便急速向后退去,手中连连结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