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屋中,薰香味混着炭火,将濡了一身的寒气与戾气挡在了门外。
源凰依然向着墙壁躺着,凌寒殇微笑着在炭火上烤暖了手脚,才将外衣除了,脱鞋上榻。
“回来了。”源凰瑟了瑟脖子,柔柔的倚进了凌寒殇的怀抱中。
“恩,回来了。”曾几何时,这句简单的问候,变成了最遥远的奢望,而今竟然会有人问候她,不由得泛起了一阵热切。
“凌裳有心事。”源凰在她的怀中轻轻的道:“不知源凰是否能够为你解忧。”
“嗯……也罢,我对女儿家的东西知之甚少——你来看看这玉盒,是否见过。”凌寒殇将置于枕边的胭脂盒取到手中,托到了源凰面前。
源凰以双手握着那玉盒,细细的打量,由着指尖顺着玉的纹理游走着,似是在回忆中寻觅着。
“这盒子,很眼熟,可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谁曾拿给我看过。”
“玉尘姑娘那里?”凌寒殇接过玉盒,懒声道:“这是她的胭脂盒。”
“我和玉尘姑娘并不熟悉,肯定不是从她那里见过。而且,我觉得是在蛮久之前见过,不一定是胭脂盒,而是这花纹,很熟悉。”
花纹!凌寒殇眉头一紧,便将呼吸埋入了她的颈间:“那,若是见过,就帮我想想。想起来就告诉我。”
“嗯。”源凰应着,在凌寒殇温暖的拥抱中闭上了眼睛……
脚踩着古檀木的椅子,一只拳头撑着头,日前景凌回来所说的事再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不知恍惚了多久,面前的茶已经冷了——源凰泡茶的手艺果是不错的。
连日来弹琴给她听、泡茶给她喝、画画时为她镇纸、写字时为她研墨、吃饭时举案齐眉、就寝时越发的顺从——虽说还是很害羞的。总是在照顾着她的需要,在她失神发呆时,总是垂着头做些不会打扰她的事,即使是在弹琴也会转向低缓柔和的调子。
那花纹的事,源凰一直搁在心里,切切的思索着,偶有当她回神时看到源凰做着事情失神的模样。淡青泛着浅黑的眼眶令凌寒殇明白,源凰满心里装着她,甚至枉顾了自己。
唇角泛起了淡淡的笑,凌寒殇保持着半躺的姿势,柔柔的眼波绕着源凰打转,欣赏着伏案正睡着的妙人儿。将她接回凌王府后,从来没有在意过她是不是能够适应这里的生活。源凰再知书达理、再对她有深深的感情,也不可能忽略彼此身份的悬殊。
暗暗的怪自己,唇边的笑却越发的扩大了,能感受到真正的关心之于她是很难的,但是源凰做到了。
满眼怜爱、满心疼爱,她觉得自己真的陷进了源凰的柔情中无法自拔了。
“嗯……”源凰眉在睡梦中蹙了一下,哼出声怪怪的声音,类似于疼痛中的哼吟。
凌寒殇一愣,当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见泪水涌出了源凰的眼眶,滴落在洁白的衣袖上,双肩亦抽搐了起来。凌寒殇没有半分的犹豫,飞身下了椅子,扑到源凰身边,将她小心的翻进了怀抱里。
拭着她的泪,凌寒殇轻声唤着她,唤着她的名。
许是哭得太伤心而疼痛感又是那么强烈,眼珠转动了一圈后,源凰缓缓睁开了眼。待看清了面前透着满眼的关心的人儿,源凰猛的扑进了凌寒殇怀抱里,努力收拾着自己的伤心,压抑得双肩依然抖动个不停。
“做恶梦了吧。”凌寒殇拍拍她,由着她在自己面前显露出柔弱的一面。
少了那带着敬的爱的顺从,此时的源凰才更惹凌寒殇的怜惜,使她的心也跟着揪得痛极了。
“我……我梦到了父亲。”源凰深深呼吸着,将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才细弱的道:“我梦到了父亲,把我送到了嬷嬷那里,就走了。不论我怎么喊、怎么追都……”
“乖,是个梦。”凌寒殇眉锋拧成了麻花——是梦,也是事实。一个孩子最害怕的事,即使清醒时可以告诉自己要坚强,依然无法在梦中拒绝它吞噬掉心的防线:“有我在呢,不要害怕。”
“谢谢。”
“向我道谢?”听在耳中,愧疚之感油然生在心头。
“我记不清父亲的模样,但是,那时的害怕和孤独,至今也无法忘记。”
“他为什么要把你送到**去呢?”
“不知道,那时的我还没有记事——若不是那印象太深刻了,我也不会记得吧。”
这是多么可怕的记忆,埋藏在最初的回忆中的,是父亲卖掉自己,头也不回的离开的那一刻,若是她的父亲知道带给女儿如此深刻的记忆是否还舍得吗?
猛的,凌寒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源凰抬起头,紧张的抓着凌寒殇:“怎么了!怎么了!凌裳!我说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了吗?抱歉……”
“不,我只是,也想到了父亲。”凌寒殇望着她微笑着,搂紧:“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父亲的事,不知道,你是不是乐意听呢。”
源凰点点头。
“那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
凌寒殇微眯起了眼睛,在她的眼前浮现了儿时的情景——绕梁的莺燕、树下做着女红的侍妇、明媚的春光下沁心的花香、一笔笔的丹青、一缕缕的墨色,由着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