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更响,夜深人定。
柱子退出门外,轻轻掩好,抬头看了一眼天字号号房的牌匾,缓缓舒了一口气。
上好绣工、造型别致的灯罩下簇着明亮的火光,那是俗称为长明灯的加工工艺做出的烛,点燃后能映夜色如白昼,且无色无味、持久而不会浪费燃料。由于灯罩和烛的本身都是极为特殊的工艺,即使是劲风吹过也不一定能令它熄灭。
拨了拨烛台下的销,使火光更明亮了些,在漂亮的灯罩笼罩下,散发出淡雅的玫瑰色。
眼神依次掠过号、5号和6号房间的门,确定烛火都在正常的燃着,柱子才转身走向楼梯口,软底儿短靴踏在厚实的羊绒毯子上,敛去了声响。
拾级而下,刚踏出一步,柱子就看到清泽正倚在廊柱上看着自己。
彼此点了点头,柱子就跟着清泽向书院走去。
此时嬴紫衣正在灯下对帐,略微稚嫩的发髻散出哑哑的光晕,暗淡的影投在墙壁上,笼罩着安放在那里的琴。那琴呈现出未经雕琢的木质本色,四周燃着香,没有风,于是烟柱直上,悠悠舞动着飞散消失,萦了一室似有若无的薰香气息。
“二姑娘!”柱子呼出一口气:“大掌柜还没有回来啊。”
“嗯。”紫衣拨完最后一颗算盘珠,挺直了身体,笼了笼对她来说过于淑女的衣袖,纤纤玉指点了点自己面前:“坐吧。”
柱子依言坐下来,打量着已显出明艳姿色的女娃,注意到浮现在她的眼角下的淡淡青灰:“二姑娘太辛苦自己的话,我们是会心疼的哟,过会儿给你炖碗参汤补补身子……”
“无妨,姐姐就快要回来了,我会注意休息,省得她大惊小怪,搅合得整个客栈都不安宁。”紫衣皱眉,打断了柱子的关心,小心的合上帐本:“那三位天字号的客人,都歇息了吧!”
“嗯,都歇息了……”柱子不禁又叹息了一声,道:“这三位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极品的客人!”
“我知道。”紫衣也随着他叹息,拎过茶壶倒了半盏茶递到柱子手边:“辛苦你了。”
看着柱子接过茶,喝着,紫衣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他们来龙门镇做什么呢?今天在我打发那些来买火雪的人时,见过被称为宝爷的人。他们有很好的车,八匹千里快马,看那气质不像普通的烂富之人……哦,对了,皓雅姑娘不是在半年前被买走了么?是她带他们来的么?”
“或者真如二姑娘所说,他们是为了乐师姐姐来的!”清泽的声音插了进来:“在我跳舞的时候,那位凌爷就在找琴声之源,发现了琴音发出的位置就马上接近……也许我应该迟一步拦他,这样还能搞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为乐师而来。”
“自从火雪和乐师姐姐的声名不胫而走之后,时常有些不法之徒跑来试探。”紫衣抚额长叹,小小年纪就要为了生计头痛,还要挡住那些苍蝇般层出不穷的侵扰之徒,实在是心烦得紧。
“可是能张嘴就要三间天字号客房的人,着实的少。”
“能给我们送钱,姑且容他们住上几日便罢。等姐姐回来再做计较,希望这两天不会出什么事。”
“我会密切关注他们的。”柱子拍拍胸脯,继而望天叹道:“只有我一个人,会不会顾不过来……”
“我们也会帮你的,皓雅姑娘就交给我吧。”清泽向柱子点了点头:“兴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那么……”柱子想起了皓雅,再一次叹息:“你要时刻的盯着她吗?不,我是说,你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她吗?”
清泽凝冷的眼神凌迟着柱子,直到将之逼得将头埋进了灯影下。
“作为天字号的客人,多加细心的照顾也是应该的吧!”
“啊……”柱子挠着桌子,颤抖的声音可怜兮兮:“但愿你不会反悔啊……一个认为天价的房间理所当然应该提供讲故事哄入睡服务的客人,会很好照顾么……”
“你负责好凌……负责好宝爷吧。”
“呃!二姑娘?”
“那位被称作宝爷的拿着他们所有的钱财。”紫衣托着腮。
“姑娘家要长得漂亮不准托腮。”清泽边说,边将紫衣的小手从腮边移开,得到颇为不悦、埋怨的一瞟。
“柱子守好钱袋子就好了嘛。那宝爷看起来行动迟缓得很,比较方便‘照顾’,也能有精力照顾其它的客人。来仪客栈是不能离开柱子的呢!”
“啊……好。可,可是,那被称为凌爷的……”
“凌爷!”紫衣侧过头,趴在桌上,在清泽和柱子身上切换着视线:“他虽然穿的是书生的袍子,就是没有半丝的书生气啊——不觉得他长得特别美么!我觉得,有点眼熟。”
“要是我见过他,肯定不会忘记的——他长得太俊美了!可是……我确定没见过他。”
“那柱子守好宝爷,你守好皓雅姑娘,凌爷嘛……我想看看他的目的何在。”紫衣起身,落坐于琴畔,双手停在弦上,感受着那弦的丝韧,只消指尖一拨,柔润的琴音流淌于室:“凤求凰,乐师姐姐最喜欢弹的曲子呢!”
柱子和清泽以怜爱的眼神望着娇小的紫衣认真的拨着弦,其实清泽听得出琴音中的空洞与模仿的痕迹,而真正能引得凤凰梧桐栖的凤求凰,还得听乐师姐姐的曲子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