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商家碧玉 > 052: 男色走马灯全文阅读

锦颜向他的方向偏了偏头,他便问:“你怎么这般模样?可还好么?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掉在湖里了?”

锦颜停了停,还是别开脸没理他,就见粉红色的衣裳一闪,露出了杜清弦的脸,娇滴滴的道:“表兄,你跟谁说话呢?”

陈景望回头道:“是我朋友的妹妹。”

杜清弦这才抬眼,在她脸上扫了一眼,随即坐了回去,似乎全不在意。

锦颜前世,对这位杜家小姐,可谓深恶痛绝,现在瞧见她反倒没了感觉。这杜家小姐通晓诗书,会弹两下琴,写两个字,勉强也算才女,偏偏随了父亲,天生一张马脸,虽然五官尚算姣好,那秀气也就有限了。尤其站在陈景望身边,更显得一张脸恨不得有他两张长。许是因为自知容貌欠佳,所以加倍的喜欢摆架子,处处显摆。

锦颜并不看她,只与那艄公来回打价,陈景望听了几句,便道:“这位大叔,劳你帮她捞起来罢,给你二两银子可成?”

那艄公道:“真么?”

他含笑点头,那艄公便把袖口裤腿都系起来,准备下水,锦颜心头卜卜直跳,却还是道:“我不要你帮忙!大不了……我不要了!”一边说着,转身就走。

陈景望道:“颜妹?颜妹?”她早把板车转了出来,谢了老大娘,往前就走,好像毫不留恋。

这真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说是办法,还不如说是在赌。讲聪明,讲力气,她统统不是对手,如果叫他留了心,瓶子就算到了她手里,也会转眼易主,倒不如索性送在他手里,险中求胜。他自负料事如神,又最爱显示风度,只要莫叫他起了疑心,他是绝不会动小姑娘的东西的。那珠子极轻,搁在瓶里,掂着全没有份量,他……他应该不会起疑罢?

心里虽然这么想,却越走越是忐忑,不住告诉自己没事没事,眼前却总是出现他把宝珠握在手里的画面……

天神老爷,观音菩萨,求求您保佑……

叶锦颜,你怎么想出这么个傻主意,这不就等于把传家宝珠拱手送给了仇家……

心里自怨自艾,恨不得把车子一扔就跑回去,忽听得马蹄声响,锦颜下意识的就一回头,来路空荡荡的,才猛醒马儿居然是冲面过来的。再转回来时,那一人一马已经到了面前,阮凤栖下了马,皱眉看她,道:“你没事吧?”

她心说还真是狐朋狗友,这个不来那个就来,走马灯似的。咬了咬唇,道:“没事。”

阮凤栖顿了一顿:“可需要我送你回家?”

谁要你假好心!她不吭声,闷着头向前,阮凤栖便不再说,往旁边带了带马,让开了路。锦颜才走了几步,身后又来了两骑马儿,这才真是陈景望,飞也似的驰到身前,跳下了马,把那瓶子递到她面前,笑道:“你的瓶儿捞起来了。”

锦颜满心想着要沉住气,却还是抑不住一把抢了瓶子,看那瓶口的油绸系的紧紧的,心里就是一定。这系瓶子的是乡下常说的油瓶子扣,有句话说的是“打了油瓶子也开不了扣”,是最结实的,加上戴的久了,加倍的紧,外边都磨光了,若解了重系,一定看的出来的。他果然是没有动过。

陈景望当然也看到了阮凤栖,毕竟阮凤栖那副模样,比他还要祸水些,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可是阮凤栖一副“我只是路人”的模样,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也不好上赶着搭话。毕竟他跟锦颜也是非亲非故,交情还没到那种她身周几尺方圆都可以打听打听的地步。

略停了一停,他便自然而然的收回了目光,含笑道:“颜妹,何至于对我这般厌恶,连瓶子都不要了?”

锦颜低头不答,他便又道:“我不过略耽搁了一下,你就跑了这么远,险些追不及。刚才我与弦妹玩笑,把一个妇人卖的马扎儿分给了众人,又叫那妇人去合庆镇收钱,来回总得一天一夜罢。那妇人才要张口,我们便拨马跑了,再骂我们也听不到的……你说这可有趣么?”

这话若叫旁人来说,一定会说,那婆娘敢欺负你,我帮你想法子收拾了她。可是话到了陈景望嘴里,却必定是这样,明明是卖好市恩,却说的和风细雨一般。不曾把那事儿沾得一个字,却句句说到人心里去。

杜清弦的马儿就随在他身后,却在不远处背着身,摆着个遗世独立的模样,并不往这边儿看,听到这一句,才拨转马头,遥遥的笑道:“表兄,还说呢!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同那种没见识的乡下妇人歪缠。”

陈景望侧头向她一笑,又道:“颜妹,你这是出来卖字画儿么?字画没卖得,倒弄的这一身狼狈,伯父伯母只怕要担心的。”

锦颜诚心佩服他识人之能,真个句句说中心坎,让人想不理会都难,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那字画儿,脸上显了些犹豫,陈景望便笑续道:“不如这样,这些字儿,我买下几幅,也省了你白跑一趟。你回家就想法子同你爹娘扯个谎儿,不然你这脸上手上的伤,也难交待。”

一边说着,就从车上抽了几幅,全是抽的那些撕破了边角,或者压折了不能卖的,锦颜有些迟疑,不论怎么算,同他交恶,也比同他交好要保险些,相处时也不易露出破绽,可是现在这种情形,若真是个十来岁的乡下姑娘,实在很难拒绝这份儿体贴入微,这份儿“好意”,若是不留意演过了,才更会叫他起疑。

就这么一犹豫的空儿,他已经把抽出来的字画细细卷到一起,插在马上的革囊中,回头笑道:“弦妹,可有碎银子么?”

杜清弦这才拨马略走近些,道:“干么要碎银子啊!”

陈景望含笑道:“你这般聪明,怎会不晓得。她既然卖字画儿,收的自然都是碎的,整了便不像了。若能有铜钱才好,这些筐儿瓶儿若卖,收的一定是铜钱。”

杜清弦撇嘴笑道:“我才不要把铜钱放在身上,沉甸甸的坠死人。”一边就把钱袋解下来,遥遥扔了给他,一边笑道:“可莫把我的钱袋儿也随便给人。”

陈景望笑向她点头,把钱袋里的碎银子都倒了出来,与自己的合在一起,拿帕子包了,递给锦颜。锦颜不肯接,他便一笑,系在那板车的绳子上,笑道:“瞧你这模样,只怕也累坏了。不如这样,我把车子系在马上,你便同弦妹一骑,送你到村口,不叫人瞧见,可成么?”

锦颜见实在躲不过,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头上的伤已经重新包扎了,戴了一条嵌珠的紫绣宽抹额,一打眼时,只觉他眸清如水,望定了她,微微一笑。锦颜急又低了头,隔了好半天,才别别扭扭的低声道:“谢谢。”

陈景望一笑:“这有甚么谢的,这话见外了。”

她只双手扣住那瓶子不动,陈景望便笑道:“这瓶里不知是什么,颜妹宝贝成这样?”

他自始至终,没问瓶子的事,直到这句话入了耳,锦颜才真的放了心。依陈景望的脾气,他若起疑,是绝不会问出来的。脸上不敢露出半分,只道:“是麝香。”

杜清弦哧的一笑,显然不屑。她一向觉得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唯恐跟个乡下丫头说话会坠了身价,所以一直摆着个傲娇无视的样子,来来回回只同陈景望一人对答,其实句句都是听在耳朵里的。一听她连个麝香都当宝贝,那自然得笑这么一声,显示一下身份。然后才扬声道:“表兄,走不走嘛!”

陈景望却笑道:“原来是麝香,怪道颜妹这么喜欢,这瓶儿也好生精致。”一边又道:“把车子系在我马后,我送你回家。”

几人来来回回说了这么久,阮凤栖却一直站在一旁,不插话,也不离开,透着些诡异。锦颜心说让他送,还不如跟着阮凤栖,就算两人狼狈为奸,他起码也是那个帮凶的“狈”,于是福了福身,老实不客气的一指阮凤栖:“不敢劳动陈爷,阮公子刚刚说要送我回家的。”

阮凤栖看了她一眼。陈景望这才道:“这位是……”

阮凤栖不答,锦颜自然也不答,陈景望便一笑,道:“既然颜妹识得这位公子,那我倒不好多事,失陪了。”

杜清弦立刻就皱了眉。这里头,陈景望是她的心上人,锦颜却是个乡下小丫头,阮凤栖她虽然不认识,容色风姿却是看在眼中的。现在她瞧不起的人居然无视她的心上人,转就了一个与陈景望不相上下的公子……这对她而言,着实难以忍受。

陈景望上了马,回头道:“弦妹,我们走罢。”

她便拨了拨马,迎了上去,拿着耳语的姿势,大大声的道:“表兄,那人是做什么的啊,一直傻杵在那儿听人说话,这哪是有教养人家的公子做的事儿……”

锦颜一直等他们走没了影儿,这才扶正了板车,继续往前走。阮凤栖道:“既然这人是你一心想害的人,又为什么要收他的银子?”

锦颜道:“那么阮公子,你既然这么千方百计的救了他,却又为何当面不认?”

阮凤栖微微一晒,悠然道:“他若是知道你曾对他下杀手,不知还会不会对你这般维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