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焱在外沉默不语,目光阴鸷的透过薄纱屏看着那气质如兰,泰然自若的袅袅身影。
沉星根本不理会这些,只是专注于眼前的事,那深达三寸的箭镞让她不得不谨慎又谨慎,可是越是接近那箭镞,她却觉得心一点点的被揪起,身体仿佛是跌入了冰窟,那般透骨的冷。
她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静下心来,用镊子将箭镞夹出来,铛的一声,扔进旁边的铜盆里,水顿时被浸染成黑红色。
看到这情景,沉星的心却抖了一下,她屏住呼吸,将私心杂虑暂且抛在一边,抬起头,向外:"我现在要把残毒吸出来,然后需要一个人将伤口缝合。"
"你不是精于医道吗,自己来就是。"公孙倩听见横着眉,在外挖苦道。
"吸出余毒非以唇齿不可,所以吸完毒之后,必会影响人的神智。纪姑娘,我来给皇上将毒吸干净,你来缝合。"
李医政还算是经验老道的,想了想道。
公孙倩的发难又以失败告终,恼羞成怒的喘着粗气。
"李医政年事已高,一旦毒入血中,恐生不测,还是由我来。"沉星毫不领情的回绝,然后道:"我记得太医院有位顾太医,早年从军,精通金创缝合之术,不知可否上前来搭把手。"
顾明澹听见,便温和一笑:"好。"便也净了手,进来,两人相视一眼,已经有了种默契。
这一下众人都懵了?怎么这整日淡泊行事的顾明澹竟然有这等名望?
沉星拿起备好的烈酒灌了一口,在口中漱了一下,吐在漱盂里,正要准备吸出余毒,身体却被人搡开,原来是公孙倩,她一脸急怒的道:"我是焕哥哥的妻子,这当然应该由我来做,你算老几。"
这一下,连公孙焱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毕竟外间大臣们都在听着。
沉星柔柔一笑:"好,那就你来。"将烈酒递给她。
公孙倩也就是嘴硬,其实她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喝了口酒学着沉星的样子漱口,一不小心咽下去一些顿时双颊红若胭脂,呛的咳嗽不住,顾明澹低低一笑,不言语等着她出糗。
公孙倩看到那黑红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脸色复又煞白,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当,再凑近一点,那血腥冲来,让她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晕倒。
沉星并不理她,坐在榻旁,便俯身吮上那伤口,一口一口的吐掉毒血,顾明澹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拿着漱盂接着那毒血,清亮的目光里有异样的情愫掠过。
王医判只好将公孙倩扶至外面,交给宫女照顾,公孙焱大没面子,也只好跟出去。
直到血泛出红色,沉星才停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向顾明澹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顾明澹点点头,接替沉星坐下,开始缝合、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
沉星看着微微点头,嘴角扬起一点笑意。
李医政却是目瞪口呆,他万没想到这个素日韬光养晦的属僚,竟然有这样精湛的本事,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没埋没在太医院里这么多年,想着,目光不禁微沉。
伤口终于处理好了。顾明澹站起身来,向沉星道:"总算没事了。"
沉星苍白的舒了口气,扶着屏风走了出来,强撑了一下,却终于不支,身子就软了下去。
一直在外等候的百里戬想也不想一步上前,却又硬生生的收住。
顾明澹已经伸手接住了她,那双墨玉般温和的眸子俯视她面容的一刹透出玉石般的温泽。
沉星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明。
身旁的凳子上坐着一身青袍的顾明澹,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似乎在沉吟什么,面前的圆桌上放着针灸用的银针。
听见响动,顾明澹转过脸来道:"醒了?"
沉星点点头,坐了起来,才自开口,顾明澹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放心。能做的我都做了,毒也散去大半,只是人还没醒。"
沉星一怔:"我没问..."
"可你一定会问。"他淡然,抬眸看了她一眼。
沉星默然。
"箭镞之伤还在末,最能致命的还是复裂的金创,这历来都是外创中最难活命的一种情形,能不能撑下来,就要看造化了。"顾明澹站起身来,信手斟了一盏热水递在沉星手中。
沉星接过来道谢,却暗暗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个五品的医官,主要是给后妃、百官诊疾,应该从来没到这皇帝的寝殿里来,可是此时身处这皇帝的寝宫,他非但没有一丝局促,反倒神态举止优雅雍容,这种气质该是与生俱来,而非修养所致。
"担心他撑不下来?"看见沉星凝眉不语,他笑笑道。
"他?"沉星敏感的攫住他话里的疏漏。
"哦,我该说皇上。"他歉然的一笑,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会的。"沉星回过头看一眼静卧在榻上,气息依旧微弱楚君焕,他的意志力之强她久已经见识过。
那次他受伤坠崖,内伤几乎将经脉摧断,可仍然活了下来,还有一次,刀伤穿肩而过,斜插胸口,离心脉只有毫厘,且身中剧毒,如师父之妙手也只是说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而就是这样他还是活了下来。
"伤成这样还能活下来,全靠意念支撑,有这样强烈求生欲的人,陛下,是我见过的第二个。"顾明澹似看的懂她心中所想道。
"那是因为他知道,他不能死,他若撒手,这南楚的江山必会旁落。"沉星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