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沉星关了门,却又靠在门上,几度的疲惫,让她无力动一下,眸中空空,脑中也是一片空荡,身体颤了几颤,终于,一口血噗的一声咯在了地上。
她捂着胸口,平复着紊乱的呼吸,然后慢慢的走到桌前,从怀中摸出那个天青色的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数了数,一共还有八颗。
捏碎一颗服下。她将剩下的重新装入瓶子里。
还剩七颗药,还剩,七日。
她紧紧的攥着瓶子,神情凝重,七日,不知道够不够用。
楚君焕回到中军大帐,紧绷的脸冷毅如常,看不出任何变化,甲胄颜色本深,便是有血洇出来旁人也看不十分真切。
唯有百里戬却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于是紧紧的跟在楚君焕身旁,等到人都散了,才试探着叫了声皇上,话音未落,楚君焕身体就急剧的一颤,步下踉跄了一下,坐在了榻上。
百里戬看着他的脸色,这才着了急,一步上前疾声道:"皇上,伤了哪里。"
"伤了哪里?"楚君焕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有些自嘲,伤了哪里,他竟然搞不清楚到底是伤了哪里,他并没有回答,默默的解开盔甲,内里银色的缎面龙袍已经被黑色的血洇了大片。
百里戬实实的倒抽了口冷气,定了定神立刻道:"我去找太医。"
"等会儿。"楚君焕额头上微微濡汗,将身体向后撑着,低头看了看伤口,吁出口气:"伤的不深,不碍事,把箭镞取出来就行了,眼下这种情形,别惊动不相干的人。"
百里戬旋即会意,想了想,拔出自己的佩刀,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一割,旋即擦着血走出大帐,佯作自己受伤,避开众耳目,去医帐拎了一个太医回到大帐之内。
那太医一头雾水的被拎来,跌跌撞撞的站稳了脚跟,就看到躺在榻上,胸口满是血的皇帝,顿时差点再次坐到地上去,吃惊的道:"皇,皇,皇上..."
楚君焕目光瞥过来道:"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若是叫除了你之外的人知道,朕要你的,项上人头。"
太医冷汗涔涔而下,连声道是,颤抖着上来给楚君焕诊视,仔细看了看伤口,把了把脉道:"皇上,伤口并不深,只要将箭镞取出来就是,可是,恕臣直言,这箭镞上的毒..."
"朕说了,尽你所能。"楚君焕躺下,闭上眼睛,声音嘶哑,声气倒也还算足。
言外之意,只要尽力,便是不能医好,皇上也不会怪罪,那太医吃了个定心丸,便马上将麻沸散取了来,要给楚君焕服下,好取箭镞。
"不用。"楚君焕见此吭出一声,斩钉截铁的拒绝。
这一下,太医失措道:"皇上,这金创不比其他,其疼痛..."
楚君焕阖目调息,并不答言。
太医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百里戬,百里戬跟随楚君焕多年,此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旦用了麻药,人就会昏睡不醒,此时战况紧张,一旦有人来奏事,如果皇上不醒,便会穿帮,想到这里,他断然道:"遵旨就是。"
太医无奈,只好道:"既如此,请皇上暂且忍耐。"说着便烧红了刀片,备好了药,便动手将箭簇取出来。
百里戬虽然是久经战阵的干将,此时看着太医割开皮肉取镞还是有些心惊,甚至都不忍心看。他想象不出来那该是怎样的痛,只是看到楚君焕双拳紧紧的攥着,脖颈间青筋迭起,额角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不停的落下,被吸入枕衾之内,可是他却不肯吭出一声来,只是紧绷着身体忍耐。
因此百里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希冀于那太医的手,能够轻一点,再轻一点。
这个时候他不知怎的想起了沉星来,想起上次皇上中箭的时候,是她不遗余力将箭镞取出,吸出残毒,可是现在,同样的毒箭,却是她亲手射出,要取皇上的性命。
皇上和她之间的事情,他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位纪姑娘,在皇上心里,其实很重。
可是当局者仍是看不明了,旁观者再怎么清楚,又能如何。
箭镞取出时,那太医终于松了口气,而楚君焕却突然却摊开掌心,声音微微有些不足:"拿给朕。"
这是在要那枚箭镞。
太医一头雾水,也只好将还沾着血的箭头交给他,楚君焕掌心合拢,紧紧攥在手里。
包扎好了之后,太医欠身退开一步:"皇上,臣已经尽力,还请皇上静养为是。"
楚君焕并不睁眼,敷衍的点头。
百里戬冷冷的睨着太医,示意他出去,然后一脸担忧的看着楚君焕,见他没什么吩咐,便退了出去。
"星儿。"
楚君焕慢慢的睁开眼睛,第一句自语,就是这两个字,想起她偎依在白无伤怀中,却将箭镞对准了他的情景,心头,猛烈的搐痛了一下,一口黑血突然呛出喉咙里,他随手拽了块帕子擦掉。
毒性很慢,并不能在一时就夺命,而伤口也不深,只是伤的却很重。
最疼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就在她毫不犹豫的射出连发的弩箭时,就已经天翻地覆的疼着。
他的手紧紧攥了一下箭镞,却意外地觉出箭镞的中间是空的,手上稍微用了点力道,把那箭镞后端残留的箭身拔掉。
并不意外,他从里面倒出了一粒纸团,展开。
接着摇曳的灯影,娟秀而工整的字迹。
情至深处恨最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