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天了,雷霆骏像从我身边消失了似的,一直不见人影。我老老实实地呆在酒店里,间或会到外面走走,但是失去了赏景游玩的兴致。
心情在慢慢沉淀之后,越发的冷静和理智。现在,我有些相信命运的安排了,许多事,都是人力无法控制的。当命运要牵着你的鼻子走,那么,你绝对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如此,雷霆骏亦如此。纵然有挑战一切的勇气,纵然足够强大,命运面前,依然渺小得不值一提。
房门轻响,不及我回头,雷霆骏的声音落进耳朵里:“莫伊……”
我回头,淡定地望向他,几天不见,他消瘦而憔悴,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布满了血丝,平素一贯整洁的衣着,也稍显凌乱狼狈,我的感觉是,他都已经不像他了。
“你回来了?她……怎么样了?”我迎上去,对于这种微妙的关系,我仍然不能镇定自若。
“没事了,她很好。”他复杂地望着我,流露出来的伤悲,足以说明一切。纵然有惊无险,对他来说,不啻为一场浩劫。
我点头,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一口喝下,这些天,他一定彻夜未眠,疲倦到了极点。
“你应该休息,眼睛都红了。”到行李箱中给他找出睡衣,洗个澡,再睡上一觉,有助于缓解身与心的双重疲劳。
“莫伊,谢谢你……”
在他眼中我看到了感动与柔情,其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蒋美依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对他的怨恨忽然不见了,从心里涌起的,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怜惜,抑或是心疼,总之酸酸的感觉。我都了解,他何尝不是跟我一样,到了现在,他同样的没有选择权。
“我们之间,不要再说谢谢了吧。我能理解……”我淡然扯动嘴角,理解,也意味着可以接受,一个男人,不能按自己的意愿选择生活,是不是更可悲一些?
站在落地窗前,听着浴室中哗哗的水声,微风吹拂在脸颊,应该很很惬意舒服的场景,但是我急于归家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忽然身体落尽了一个温凉的怀抱,有水珠不断地滴落在肩头。我不自觉地开始挣扎,怎奈那臂膀太有力,我终究还是逃脱不了。
“你应该睡一觉。”我叹着气建议,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做这个。
“让我抱你一会儿。”悲凉、脆弱,就这样轻易地流出了他的嘴角,声音很低,却已经颤动了我的心弦。
强势的男人在极尽脆弱时,更容易唤起女人的柔情。此时,我的心里就被柔情溢满了。不关乎爱,只是单纯想给他温暖,纵然他曾经给过我伤害、痛苦甚至于背叛。
“莫伊,你设想过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吗?”他梦呓似的低喃飘进我的耳朵,让我的身子一震,这个时候,这样的话题,说不出的一种感觉。
“我……”不知怎样回答,才算恰当。
“没想过,是吗?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梦到,那是天底下最可爱、最漂亮的孩子……”落寞,将他的声音晕染得空旷而遥远,那种意境,真是让人伤感得无助而惶然。
“你已经决定了,不是吗?”我回过头,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瞳眸,那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我,其他的,被空洞覆盖了。
有一丝正在纠结中的复杂,一闪而过。他漂亮的眼眸浮现痛苦,我心中了然,隐隐的有忧伤的情愫漫过心头,不是为自己,而是完全为他。
“莫伊,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他说的有些犹疑,并不是那么确定,想必蒋美依现在的情况,他也没有多少把握。一个女人甘愿用生命换取爱情,对任何男人来说,都不亚于地动山摇的威力了。
“可是你忍心看着她再一次的绝望,再一次走上极端?”我认真地问,我不相信他会如此寡情。
果然,他带着难言的苦衷沉默了,那结果已是不言而喻。
他落魄地坐在沙发上,脸颊埋进大掌里,看的我也酸楚起来。我走过去,将他轻轻揽在怀中,惊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刹那间激起了我所有的母性。
“不要难过,毕竟她是你爱过的人,为了你,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换作是我,绝对做不到。”我笑着,但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
“可是,我爱的是你……”他依然固执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已经不能改变什么。
“爱,可以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从现在开始,尽力去爱她,你们就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其实,这种说法,我自己都不能确定,爱情的事,谁能说清?如果都能够预见,那么每一桩爱情都会是圆满的,因为不好的,根本不会开始。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圆满,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虽然让人悲哀,但是,无可奈何。
他那么睿智的一个人,怎么能不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于是,我们之间,又长久地沉默了。
第二天,雷霆骏将我送到了机场。人山人海中,他紧紧地抱住我,带着生离死别的惆怅与悲凉。他眼中的对现实的无能为力,深深地让我唏嘘。一切语言已是多余,在我入闸时的瞬间回眸,泪不知不觉地流下,酸楚如一个看不见底的巨大漩涡,将我席卷进去。
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蹙着眉峰,看向外面,其实景色已经不能入我的眼,一切于我而言,变成了不能确定的未知。这段时间里,我体验到了太多的变数,有时只在一夕之间,一切就已失去了原貌。
“小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道男声传来,有些耳熟,但是不能确定。我回头,发现,一个衣着笔挺、相貌不凡的男人正笑吟吟地站在我前面。麦色的皮肤,炯炯有神的琥珀色眸子……
原来,是那天鱼钩被缠住的钓鱼男子。我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当然。”拿起放在旁边座位上的衣服,点头示意。
“没想到会这样巧,那天之后,我想到我们有可能还会遇见,只是没想到是在飞机上。”他在我身边优雅地坐下,语气温和而有礼。
“是很巧啊。”出于礼节,我应承着,这时我的心情还是很低落,沉浸在候机大厅那一幕中,久久不能平复。
在偶尔的交谈中,我得知他是美籍华人,名叫李世勋,是纽约华尔街上一家著名律师行的合伙人。
怪不得感觉他的眼神过于犀利,原来与职业有直接关系,律师,当然是睿智而洞察一切的。
“那你去g市公干吗?”我随口问道。
“不,我回去给父母上坟。三年了,忙于事业苦无时间,趁这次大假了了这个心愿。”谈起这,他变得哀伤起来,他对他的父母,感情一定很深。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他关心地问,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没什么,可能是没休息好。”我感激地笑笑,这个男人,成熟而稳重,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让人心安。
“那你睡一会,把这个盖上,别着凉了。”递过毯子,并帮我盖在身上。我依言真的闭上了眼睛,确实,我的心感觉累了,需要放松和休憩。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很惊奇我居然还能够平稳地睡这么长时间。身边的李世勋正在看文件,见我睁开眼睛,勾唇一笑:“没想到你还满能睡的,将近四个小时哦!”
我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睡眠不由我控制,也可能是我的精神太累了。
窗外已经黑漆漆一片,零星的有一些亮点在慢慢移动,原来是些星星随着飞机的飞行,慢慢地向后面退过去了。
“你在工作吗?”我好奇地看了看他手中的文件,不由得佩服他的敬业精神。
“嗯,刚接手一个案子,这是传真过来的资料,因为睡不着,所以就先研究一下。”
我点点头,活动了一下手臂和双腿,保持坐姿太久,身上酸痛的感觉特别明显。
“做律师也挺辛苦的。”我不无同情地对他说,其实又有哪一行能轻松呢,劳碌奔波,即使如雷霆骏、欧凯睿,也免不了同样的命运。也许到了一定高度,不再单纯为钱,但那时已经停不下来了。
想到欧凯睿,我的心又不由得颤动了一下,不知他现在怎样了。离开了我,想必他的家庭已经谅解了他,事务所的困境,也会相应地摆脱了,欣然结婚,他也会顺理成章地接手圣方。一切,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我的离开,原来可以圆满这么多,看来,我真是多余的那个……
自嘲地笑了笑,心中却愈加痛楚起来。我轻轻地按住胃部,那里,在隐隐作痛。
“莫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李世勋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可能我的脸色太明显了,吓到了他。
“没什么,老毛病了。”我勉强笑了一下,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在跟欧凯睿交往之后,胃病已经缓解不少,因为三餐他都在身边叮嘱唠叨,因为怕了他,所以在饮食上也很注意。原来,胃也跟人一样,如果不善待它,它就会还以颜色。
他叫过空姐,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并且拿来了常用的胃药,一杯水喝下去,感觉好多了。
“谢谢,旅途上有一个细心的旅伴,真好。”尤其在病中,被人照顾,是一件很温暖的事。
他微笑着摇头,不甚在意的样子:“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我也笑了,“想不到你久居国外,汉语说得这么地道。”
“我是中国人,到任何时候,母语都不会退化的。”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对一些事物的笃信,会给人一些感觉,那就是他是个很可靠的人。即使对他还不够熟悉,但是那个感觉就这么自然融入思维了。
“在g市要停留多长时间?如果时间允许,我可以做向导。”我眨着眼睛,说得很轻松。
“那太好了,这也是我的想法。”他同样幽默地说,很率直、很磊落。
因为有个好旅伴,幽默而不乏细心,这个旅程让我暂时忘记了烦忧,九个多小时的飞行,很快就过去了。
站在g市机场大厅,我们薄收告别,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并相约他从乡下上坟回来,我带他到处走走。
“你去那里,或许我可以送你一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谦和地询问。
“不用了,我要去郊区。”心里惦记小羽,我想直接去那所研究中心。况且,现在我已经无处可去,欧凯睿的房子,已经再没有可能回去。
“那好,就此再见了!”
“再见!”
……
出租车在寂静的公路上飞驰了一个小时,终于,我看到了那幢白色的建筑,静悄悄地耸立在夜幕里。
沿着狭长的走廊,我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那间尚且亮着灯的房间。
“小羽!”我又惊又喜,没有多想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姐,你回来了!”小羽从床上起来,黑色的瞳仁亮了一下,马上,便失去了应有的光泽,黯淡下去。
“怎么样?姐不在这段时间,恢复得还好吧?”
小羽明显带着忧伤和自责,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气,看的我心里酸酸的。这孩子一直敏感,可能已经意识到了某种东西,看起来,并不快乐。
“我很好,医生说,我的各项指标完全正常,我已经是个健康人了!”
我因为欣喜而流出的眼泪,瞬间**了面颊:“太好了!姐就盼着这一天哪,小羽,你很勇敢,没让姐失望。”
“只是,你付出的太多了!姐,为了我牺牲你的幸福,太不值得了!”小羽呜咽着,抑制不住地留下了热泪。看样子,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怎么不值得,为了你,为了妈妈,什么都值得!”我泪中带笑,这是我的真心话,总算我的付出没有白费。
小看护在一旁也流着泪,默默地掩上门出去了。
“姐,欧大哥打过电话。”我的心跳慢了一拍,五脏六腑都难受起来。
“他……说什么?”头有些发晕,呼吸有些困难,他,依然那么强烈地牵动着我的心弦。
“他让我转告你,他……对不起你。”这句话,让我愣在了当下!应该是我对不起他才是,这样说,所为何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