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亦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墓碑上,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张照片,然后缓缓起身,转眼看向身后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人,心中顿时溢满了柔情,随即眉眼微弯,笑靥如花。停顿了下,很是深情地说:”好,我们回家!”她的声音,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一缕清风,吹去了我们心中的烦闷。
北然顺势勾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护入怀中,打着伞,一步一步地想着墓园门外走去,在微弱的灯光下,他们留给那座孤坟的只有越拉越长的身影。
一上了车,惜瞳就吩咐司机将前后排中间特别设置的黑色幕布放下来,隔断了前排和后排之间的视线。直到车内的照明灯亮了起来,这四周都被遮住了,这才转眼看向身旁的北然,有些急切地说道:
“然,把湿衣服和裤子掉。”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北然打喷嚏的声音,虽不是很响,却还是让她从浮想翩翩中回过神来,心疼不已,慌忙叩了一下幕布,吩咐对着前排的司机:“王叔,麻烦把车里的温度再打高点。”
她恍似受到了某种引力,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那道疤痕,指尖轻触微微隆起了一小块儿,即便很细微,但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一刻,心抽抽地泛着疼痛,是谁?到底是谁干得?想着,眸中不自觉充着血,嘴唇轻启,“然,这里,是怎么受的伤?”
北然呼吸一滞,手下的动作也突的听了下来,脸色微变,显得很不对劲,嘴唇紧抿着,没有言语,整个人越发的沉默,就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刻意隐瞒着,或许是不想说,又或许是不能说。
惜瞳没有再追问,虽然王叔在展家很多年,是个相当可靠的人,但有些事情的确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就好像是安叔安婶,他们亦在展家好多个年,她以及爸妈都一直拿她当作长辈,可到最后,却依旧抵不过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的血缘至亲,说不在意那是假的,只是这样的在意终究是无济于事。
“愣着干嘛,快点换衣服。”
那件事情,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是属于他的记忆之中,最为黑暗的过去,如果可以,他希望永生永世都不要记得,只是,那终究是不可能。那件事情,他不可避免地终身需要背负着!
虽然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但五岁之前,“爸爸”这个词,之于他,不具有任何意义。
但事实永远更加残酷,五岁那年,于他,是一场噩梦的开始,“爸爸”这个词终于走进了他的生命,只是,却永远与仇恨画上了等号。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一回到家就见着自家妈妈被两个汉架着站在一旁,正目光凶狠地瞪着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好像有血海深仇,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啃他的骨,要将他生吞活剥方才罢休。而,那个男人身着黑色西装,身形修长,面容冷峻,丝毫不为所动,随意地翻阅着他搁置在茶几上的书籍,子说不出的优雅。
他皱紧眉头,余光偷瞄了眼妈妈,妈妈正一脸焦急地望着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汉给捂住了嘴,只能“呜呜”发出些许悲鸣声。
他虽然还小,但并不是真的无知,只片刻便猜出了那个男人就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出现过的爸爸。而且,看妈妈的反应,这个爸爸忽然出现,显然是带着某种特殊的目的,而这个目的显然是与他有关。
稍稍停顿了下,他故作没有猜到,冷着脸看下个陆霆,虽然他能够感觉到他这个父亲大人身上的压迫感,但丝毫不惧,俨然一个小大人,张口便是一连串的质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为什么抓我的妈妈?”
陆霆不怒反喜,将手中的书籍重新放回桌上,慢腾腾的站起身,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蹲身子,平视他好一会儿,见他神色丝毫不变,忽然笑了,“很好,很有胆识,有资格成为陆家的继承人,我是你的父亲,从今天你叫陆北然,今天我是来接你回陆家的。”
北然还没有说话,那边童玥就已经受不了了,用力咬了一下大汉捂着她嘴的手,挣脱开来,也顾不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直接朝着陆霆大喊:“不可能,北然姓童,他是我的儿子。”早些时候听说陆霆受了重伤,不会再有孩子了,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只是,她没有想到来得这么的早。她不是不知道陆霆身后具有多么的背景,有多么可怕,但,事关北然,她绝对不会退缩的!
“我姓童,这辈子只会姓童,我没有父亲,我只有妈妈,我叫童北然。”
他记得,那时他是这么回答陆霆的,明明是一个小孩子,却回答得掷地有声,像是定下一辈子的承诺一般。可他终究是违背了,陆这个姓,他不得不冠上,不管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活着。
陆霆愣了下,片刻,回过神来,看着他眼中前所未有的坚定,目光透着冷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腾得站起身,没有再跟他废话,直接给那边的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大汉会意,很是默契的,一个禁锢住童玥,另一个快速抓住北然,三两下拎起他,丝毫不知道“怜惜”这个词怎么写,径直跟随着陆霆出了这门。
北然想要挣扎,可是人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无力反抗,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扔上了车,陆霆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径直坐上车,一点也没有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便直接对着前排的那个大汉说:“开车。”
另一个大汉见车开远了,这才放下童玥,也兀自离开了。童玥缓过神来,跑出门想要去追,却是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见着。
接下来的日子,北然就被关在陆家,陆老爷子是个懂得拿捏的人,直接用童玥的生命作为威胁,逼得他不得不改了姓,成为陆家所谓的继承人。而另一边,童玥不止一次去陆家恳求老爷子,却连老爷子的面都没见着,不得已只得每天都蹲守在陆家的大门外,希望等到他们出门的时候能够要到北然。
一连几天,终于还是让她等到了。
那夜,一道闪电带着轰鸣的雷声,划破了黑夜的沉寂,肆虐的雨呼啸着从空中宣泄而下,不多时,周围响起了“哗啦哗啦……”的雨声,间或夹杂这几许闷雷,光是听着就会给人一种很的感觉。
童玥腾得站起身,就连伞也顾不得了,三两步走到陆家的大门口,张开双臂。不多时,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缓缓开了出来,探照灯恰巧直直地打在她的眼里,很是刺眼。她下意识地收回手挡了一下,脚下却始终没有挪动半分,嘴里高声喊着:“停车,停车……”
但这雷声雨声实在是太大了,她的声音终究是被掩盖了。
司机起先没有发现她的存在,直到快到她的跟前的时候,才猛然看到有个人,慌忙踩下了刹车,亏得车的性能好,及时地停了下来,她与车的贴面就只差一点点距离,只要再前进一步,她不仅抢不回自己的儿子,还很有可能成为这车下的亡魂。
童玥也是心有余悸,深吸了一口气,敛下心神,快步跑到车的侧面,用力拍打窗户,不住地喊:“老爷子,求求你,将小然还给我,求求你……”
司机看了眼车窗边不甚清晰的人影,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但很快便消失不见,随即转头望向后座紧闭着双眸,稳坐如山的陆老爷子,颇为恭敬地喊了声:“老爷子。”
陆老爷子陡然睁开双眼,目光微沉,脸上闪过些许不耐,而且,在那一瞬,他眸中好像迸射出相当锐利的射线,好像能够将人洞穿一般,只片刻便尽数敛去,面色平静如常,紧抿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冷声道:“不用理会,直接开走。”说着,侧眼扫了下旁边位置上的北然,见他神色不变,眉眼微垂着,沉默不语,虽不是特别满意,但是对于他现时的反应还是稍稍点了点头。
司机大叔当即应声道,没有再犹豫,直接发动了引擎,大抵是童玥还存着一些怜悯,在开车之前还特别留给她一小会儿的缓冲时间。然后,感觉到背后投递过来的冰冷的视线,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暗暗苦笑一番,也终究是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了,当下便踩了油门,开着车扬长而去。由于是雷雨夜,为了保证安全,他的车开得并不如往常快,而是更为平稳,这样的速度就显得有些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