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常大夫也是个轻狂风流的人物,自认为对男女那档子事儿再清楚不过。可是现在,他有点儿迷惑了。坐在粗陋帐篷前,指导着夏可唯等人捣药,却伸长脖子瞪大眼,看着苏婉清端着药碗身影一闪,就进了屋子看不见了。
夏可唯抬头,顺着常大夫的目光看过去,心底有细微的不是味儿,“常大夫,你在看什么呢?”
常大夫回头,咂咂舌没回答。哎他是真没见过这么配合的病人家属。要喂药就喂药,要休息就休息,从来都不缠着要多看护病人一刻……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常大夫看惯了家属看到病人凄惨后的痛哭折腾,苏婉清这样安静听话,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没什么好折腾的。
苏婉清都想好了,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儿家,再能干能拿出什么本事?常大夫那是知名的大夫啊,有他诊断拿主意,横竖,她只要照着他的意思做就好了,断不会有多大的失误。
她事事按照自己的脾气来,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看在别人眼里,竟成了“韩夫人好冷漠”、“韩夫人一点也不关心大将军”、“韩夫人来这里什么也不做”……尤其是和夏可唯相比,苏婉清更是被贬的极低。
苏婉清听到传言的时候,苗燕都已经和别人吵了好几次,红着眼圈直抹泪,“少奶奶,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夏可唯也并没有针对苏婉清的意思,庶女出身的她,做什么事自然带着份天生的讨好,人美嘴甜,什么事儿都抢着干,看病人受苦自己先怔怔落泪……这样温柔似水善良纯美的女子,怎么会不惹大家怜爱?
苏婉清去找常大夫时,夏可唯也在,对着她温柔轻笑。旁边还有不少病人,经过这些大夫的努力,脸色都比以前好了很多。
苏婉清吸口气,平声静气,“常大夫,为什么夫君的药今天没有送过来?”
常大夫眨了眨眼,手还搭着一个病人的手腕,没有听明白苏婉清在说什么。夏可唯轻呀一声,抱歉地低眼,“对不起对不起……药是熬好了,我打算端给韩将军的时候,正巧一个病人在旁边晕了过去,所以我就……我马上去重新熬药。”
苗燕跟在后面不满意了,“夏小姐,喝药都有时辰的……你这样子糊涂,害了将军怎么办?”
夏可唯惊恐地搓着自己的粗布衣袖,诺诺,“有那么严重么……”
旁边有身体好些的病人重哼,“还有好多人连药都没得喝,他少喝一顿会怎样?”
苗燕气得鼻子都歪了,叉着腰,“那怎么不说你们一个个都醒了,我家少爷还躺在床上?”
“苗燕!”苏婉清当即出声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苗燕一句话点燃了四周的怒火,这个说“难道将军的命就比咱们老百姓值钱”,那个气“凭什么他就可以每顿药不间断”,还有哼“仗着身份拿乔,也好意思”……苏婉清喉间呻吟一声,无奈,她好像没办法堵住众人的怒火了。
“大家别吵了!”在常大夫脸色铁青之前,夏可唯扯着嗓子大喊,泪眼汪汪,楚楚可怜地看着周围的病人,那架势就差跪下了,“大家不要怪韩夫人,是可唯没有熬好药……是可唯的错。何苦因为可唯一个人的问题,惹得大家这样生气呢?”
苏婉清咳嗽一声,明亮的瞳眸从左到右,把人打量个遍,定性不好的,甚至被她的眼神盯得一直往后退。温润的声音有些冷,“第一,常大夫是我请来给夫君看病的,理应把我夫君放在首位;第二,常大夫用的药材都是我侯府带来的,我要给夫君煎碗药也需要看人脸色?第三,我有没有仗势欺人,你们大家都清楚得很。”看眼夏可唯,“我本来就没错,也不需要夏小姐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众人一阵静,在她的眼神下,几乎都有种羞愧的感觉。就连夏可唯也吃惊地看着她:身份限制了思维,她不能理解苏婉清何以辩护也如此骄傲漠然。心底却又羡慕苏婉清这种气度,因为她做不出来。
常大夫一看苏婉清冷下去的眼神,叹口气也懒声开口,“你们都在吵什么?乖乖排好队抓药!可唯你也别在这儿帮忙了,去后面煎药给韩将军送过去。”
转头低声安慰苏婉清,“他们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白丁,你不用和他们计较。”
苏婉清点点头,没说话。她本来就不打算和这些百姓吵架,说不上什么理儿,白的落气。方才只是厌烦夏可唯的行为,才来说两句的。
看她平静地坐在一旁,倒是一个小男孩偷偷地从人群里过来,拉拉她的衣袖,“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别理他们……”
苗燕眼睛笑出好看的弯弧,摸摸男孩的头,“还是你懂事儿!”
苏婉清心情也好了些,问他,“你见过我?怎么就知道我是好人了?”
男孩眼睛黑亮,“我叫狗娃,前几天就是小姐你请常大夫住进县衙给大家治病的,”得意地眨眼,“我爷爷现在病都好了一大半,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原来是那个小乞啊。苏婉清被他小大人的语气逗笑,弯弯眼眸,“好啊,我等着你报答我。”
她在这里和叫狗娃的小男孩说话,夏可唯揭开帘子匆匆进来,满脸为难,“常大夫……我们、我们药材不够用了!”
“什么?!”众人大大惊惧,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眼里都有些慌乱。没有药材,纵是常大夫妙手回春,也救不了他们啊!
夏可唯的侍女跟在后面,还带来了个更糟糕的消息,“京里派来的大夫还过来问我们借药材……已经被我打发了。”
这下人人眼里都是慌乱,整个常州城里都没有药材了!他们可怎么办?!
常大夫吼了几嗓子也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脸色便黑了。
狗娃也是害怕的很,拉着苏婉清,“小姐,那我们可怎么办……”
苏婉清没应他,看了夏可唯好几眼:就算是真的没有药材,有必要在病人面前说出来增加大家的恐慌么?
夏可唯在她冷眼的打压下,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懊悔地垂下头。
苏婉清问常大夫,“那,有没有什么药能暂时替代那些药材呢?”
周围安静下来,都听着常大夫的回答。
老大夫想了想,“我需要和其他几个大夫商量商量,”看苏婉清,“韩靖然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凭他的意志力应该可以很快醒来,你不用太担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