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行至一条河边,自己停了下来。我将其鬃毛轻轻抚弄,下了马来,将申妈妈的骨灰抛洒在河面上,亲看着那些骨灰随着河面渐渐舒散开来。我拜了三拜,时泪如雨下:“申妈妈,我来陪你了,你等我!”
且说我行至那河边,心如槁灰,想来这人世之大,竟无有我容身之所,只慢慢往河水中行去,一心想随申妈妈而去,或在黄泉路上还可有个伴。当河水渐渐漫过腰际之时,身后依稀听得有人在唤我:“姑娘,不可!”便听得“扑通”一声,似有人跃入了河中。
我顾不得许多,忽脚下一滑,遂整个人被没入了水中,直是呛了几口,十分窒息。因为一心求死,便也不那么怕了。只是隐隐约约有人自水中将我紧紧拥住,恍惚中,我以为是他来救我了,接下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糊中,看见前头父皇母后挽着手在走路,他二人身着白衣,披头散发却不像是从前的样子。我欲追上去,却不料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父皇听闻声响,回头一看,面无表情走过来,立在我跟前道:“我儿,你阳寿未终,万不可随我二人来!”母后也上前来,冷冷道:“我曾留言于你,你可忘了么?”说毕,她拉我起来,说了声“回去罢”便将我狠狠一推,我轻轻飘飘地飞到了半空中,想伸出手抓她却怎样也抓不住。只见父皇一如前头那样,回头与母后复又行路。我飘在半空中,突感异常害怕,一时间又重重跌在了地上……
我大叫一声,遂直挺挺坐了起来,时只觉头痛欲裂,往四周一瞧,却见前头有一火堆,还嗤嗤燃得正旺呢。不远处晾着些衣裳,原自己还不曾死,方知是噩梦一场。
“衣裳?”时心下一个激灵,忙往那边看去,不错,那些衣裳,可不正是自己的么?那我身上……情急之下忙往自己身上一瞧,却见自己身上却穿着别人的衣裳,宽大松垮,却是男人的。
我面红耳赤,紧紧掐了自己一把,却是痛得令自己忍耐不住,原这一切事真的。遂忙立起身来,绕过火堆,往旁边一走,却见那头,有一个男子背着手立在那里,另一个低首站在一旁,似正在禀报着什么重要的事。
我偷偷从架上取下自己的衣裳,既死不成,便将他们的包裹亦一并取了走,彼刚走出没几步,忽闻得身后有人厉声道:“大胆,你要去哪里?偷我们的包裹做什么?”
我心下一凛,怔怔立在那里,却不愿回头。
身后那原背着身的男子转过身来,淡定道:“姑娘,那个蓝色的包裹对你无甚用处。其他两个你可取走,每个里面都有些银两,你可拿去度日。”
旁边那人似有些不满,欲说什么话,却被他拦住了:“不可多生是非。”遂向着我的背影道,“你走罢。”
彼时我有些发窘,将那蓝色的包裹扔在地上,时又想起什么来,只不回头道:“我的身体,你可碰了?”
那人沉静道:“没有,你的衣裳我亦是叫一个过路的女子帮你换的,你大可放心。”
我眉心微蹙:“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若有可报答的,将来必定报答。”
旁边那男子轻哼一声:“你连头也不回,我们家公子长什么样也不知,怎么报答?”
那人闻言似示意他住嘴,时又向我道:“鄙人奉劝姑娘一句,万事且看开,不要轻易寻死。前头有两匹马,你择其中一匹走罢,出了这路口往东行三里,便有人家了。”
我闻言沉吟道:“多谢。”一抬首果见前头有两匹马,便上了其中一匹疾驰而去不提。
且说这厢我骑马而去,幸好那夜色十分明朗,我趁夜色换了衣裳。果然出了那路口,往东行不到三里路,却有好些人家在那里。我虽估摸不出时辰,想来还不是很晚,那些人家三三两两都亮着灯。我便敲响了其中一户,给了那些人家一些碎银留宿不提。
是夜,躺在床上,便有些迷惘:方才那梦境,历历在目,似真的一般,莫不是我真是阳寿未尽么?可如今,我又该往何处去?想起自记事起,父皇便严苛嬷嬷与先生教导我大明风俗礼仪,又说它南京城与我西罗城大上十倍,先我国向它大明称臣,我倒想去看看是不是果如传闻,届时再折返回去西罗不迟。
这样一想,便定下了心意,刚合上眼,忽听到有人在叫我“洛儿”,依稀是傅麟郡的声音。我大惊失色,忙坐了起来,往左右一瞧,彼月色皎皎,透过窗棂直射而进,何处有人呢?不免苦笑一番,低低叹了口气,一时又想起我终不得昧着良心与他厮守,心下便有些怅然。
月色如洗,随州近郊,一农户院外。
有三四黑骑辗转在门口处,为首之人身着长衫,有夜风将其衣袂缓缓卷起,而马上之人愁眉深锁,似有不解之事。
对面不远处急急驶来一匹马儿,有人下马上前禀道:“小的在那边找到这个,旁边栓着她离开之时骑的骢马。”
傅麟郡低首往他手上一瞧,却正是她的包裹,遂迟疑着接了过来,沉吟道:“什么地方发现的?”
“河边。”
傅麟郡眸色一沉,时转首往那院里最东侧的窗户长长望了一眼,便将马狠狠一策,扬长而去。
那屋里,恰是伊人辗转难眠。
且说我在此农家歇了一宿,第二日问这家女人要了一身粗布衣裳,尽作最平常不过的妇人打扮,一早便骑马告辞往东面去了。一路颠簸,二十日后,便来到了一个叫肥东的小小县城。
那日,骑在马上,忽觉头有些昏沉沉,刚行至一叫“祥福客栈”的店门口便有些无力之感,遂下了马。
彼时,那店门口有小二迎上来笑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想住店。”
“好咧。”他话一说完,便将手往里一伸,“客官请。”
我叫他替我将马牵到厩里,也不吃饭,直接往房内床上一躺,慢慢合了双眸,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样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黄昏时分,彼时觉得身上力气十分回来了八九分,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便开了房门叫人,无奈叫了半天也没人上来,遂下了楼去。
行至楼道中,身后有一黑衣男子,低着头匆匆行路,不经意将我撞了一下。我先并未注意到,却见他手上所提着的,正是我的包裹,不由大惊失色,边喊“捉贼”边追了上去。
怎奈我身体刚缓过劲来,他又跑得极快,早冲出门口去了,我紧跟在后头,刚跑出门口,往右边一瞧,他已经拐过街角而去了。我已无选择,只好边喊边往那边跑去。
且说我包裹被贼人偷了去,无奈怎样都追不上,只好悻悻然回到了客栈。那客栈的掌柜因我一早未曾付房钱,此刻又身无分文,便叫店小二撵了我出去。我又累又饿,时又欲哭无泪,呆呆蹲坐在他门口不远处的墙角处,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一蹲就是很长时间,天渐渐黑了,却见先那店小二趁无人在,偷偷跑了上来,将一包什么东西放在我手心,轻声道:“姑娘,这三两碎银你先拿去使罢。”
我微露讶异,只怔怔地看着他。
“姑娘,这是我的小小一点心意,收下吧。”语毕,他便返身走了。
我心里一动,果然这世上还是好人多,遂腾地一声立起身来,向着他的背影道:“小哥,多谢你了。”
他回眸一笑道:“不必客气。”
彼时我立在那里,看着他走进店门里,半日方回过神来。
是夜,先找了个店家吃了饭不提,因随身银两少,想来要去南京势必还有极长一段路,只能尽量节检着用了。若是这番模样,再回去西罗,也不知到底会如何来。一想到此,不免万分惆怅,也不敢去找客店投宿,幸那肥东县外原一所破败的小庙,里头空无一人,我便在那里胡乱歇了一宿。
这样一路风餐露宿而行,随身携了许多馒头,管它好吃不好吃,只求果腹了。幸有马儿代步,这畜生又无须花钱照料,倒也一路载着我。及至行到江苏境内,已是十日后了。
那日,我行至一处偏僻的村庄,那村里原只有十几户人家。我因见那头有一中年男子在河边洗脚,便上前道:“大哥,我想在此处借宿一宿,试问谁家比较方便?”
那男子上下打量我一番,疑惑道:“姑娘,你不像是本地的,你一个人么?”见我点头,他又道,“既如此,你跟我来罢,我带你去。”
“多谢大哥。”
他在前头带路,不多时便行至一破落的土房前,将那门一把推开,笑向里道:“张老头可在?”
那里头有人咳嗽一声,便往外走:“在呢,罗唣什么?又来了……”当那人将门打开那一霎,见我了当头一愣,“这位是?”
那中年男子道:“这位姑娘来借宿,你这里方便不?”
“方便方便,有何不方便的。”语毕,他便笑向我道,“姑娘若不嫌弃,里头坐罢。”
我抬眸往他屋内一瞧,却见里头十分潮湿,且屋子狭小,只放了一张床,只觉不是很方便,便道:“不了,我还是找别处去投宿罢。”言毕便欲往外头走。
岂料那中年男子将我手中的马缰一把夺了过去,硬是把我推了进门去:“别处也不方便,张老头这里好。”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忙欲往外走,却被那两人一把拉了进门去。时那俩贼人将我推倒在床上,笑着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这小妞长得还不错,估计可卖个好价钱。”
那老头道:“卖什么好价钱?还是自己享用了先。”说毕,便迫不及待宽衣解带起来,那中年男子不肯,一把将他拉住:“你也太饥渴了些……”
彼时,我面色苍白,时见那床头旁的桌上放着一把剪子,趁他们二人争执之时,便悄悄移向那边,一把将那剪紧紧握在手里,向着他们道:“你们若过来,大家同归于尽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