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轻轻点首:“不错。”然后是淡定而视,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儿。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为何要这样做?”
他唇角微微扬起:“有些事,还是糊涂点比较好。”一边说一边自我手里接了包裹挂在马头,将我搀上马背。
我觉得他话中似有些深意,趁他扶我上马背的当儿细细去观他神色。他见我看他,微露尴尬之色,避开了我的眸光:“你别这样瞧着我,又不是没见过!”
这话我听着耳熟,想来他每次觉得不好意思之时都会拿这话来挡人。我犹豫了一阵方幡然醒悟过来,便笑道:“难怪昨日你伤口会出血,我就奇怪。原来你脱中衣给马裹嘴了呢,自然是要用大力气的……”
“你说什么?”说话间,他亦上了马背。
我面色一红:“昨天晚上……那件事是你故意设计的,我有无猜错?”
他显是有些不好意思:“你自然是猜错的,我不是那等阴险小人……今日赶不多远就有人家了,你饿了没?还是快快找个地方吃饭是正经事呢。”
我含笑伸手将他紧握马绳的手抓住:“好,是饿了,快走罢。”
他说了声好,我又红了脸儿加了句:“其实我……早就自视为你的人了,你不必这样做,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似没听清,低头凑近:“你说什么?”
我只好红了脸儿再说了一边,他笑道:“还不如第一遍清楚呢。”
我豁然反应过来,脸便愈加红了,狠狠用手肘往他胸前一抵。他吃痛不住,只得道:“是相公的不是,娘子手下留情了!”
我扑哧一声,忍不住掩口:“这次就饶过你了,下不为例!”
“小的从命!”
我心下一动,将头靠在他胸前,喃喃一句:“傻瓜……”
因他答应许俊卿要送荀卿回隐嵇山,所以一路带着我往金陵方向去。那京城与隐嵇山本就不远,但他还是先带着我至德清镇上,照旧住在益品楼,言说要先好好陪我几日再动身,我便也答应了。
那日一早,他从外取了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裳给我,又让我包了头巾,笑道:“你这样打扮,不像我傅麟郡的妻子,倒像是山野丫头似的。”
我佯怒道:“是你让我如此打扮的,又听你这样说。”突想起什么来,笑道,“从前我听过人家说的许多故事,倒听闻你们中原先有一个女子叫花木兰的,亦是男扮女装,既你不放心,何不让我装扮了男子出去呢?”
他道:“你真是糊涂,那原是书上讲的故事罢了。真有装扮成男子不易被人察觉的,这女子必定也是一副虎背熊腰的男人像。你这样子,装成男子也不像,倒会让人说成娘娘腔的。”话未完,他倒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红了脸不言语,他低头伸手将我鼻子轻轻一刮:“还是那样害羞。好了,向你赔不是,先去吃早点罢。”说毕,不由分说,将我手一执,下楼了去。楼下已经有伙计在忙活了,亦有好些客人早就进来喝茶,座无虚席。
我向他道:“我一直疑惑,这只是个镇,怎么会有这许多华冠锦袍之人呢?”
他不以为然:“这离京城只有五公里远,常有城中的人来此寻欢作乐的,也不为怪。”话毕,便拉着我往外走了。及至来到一个早点摊前,他拉过一张凳子让我坐下,自去点了些吃的,方跟我坐了下来。
我向两边一看,别人都在吃早点,有人拿着一根金黄溜长的不知什么东西,也有拿了大饼吃的,亦有人在喝汤,我深觉奇怪。从前我在西罗,早点必定都是粥,进了明国后,早上吃的也是这种居多,偶尔也有饼的,却不知这黄的是什么东西。彼时也不敢多说话,怕被人耻笑了去。
过不多久,有伙计将许多东西一一都上了来,各色各样傅麟郡像都点了。
我暗暗心喜,也学着旁桌上的人,拿了来吃,这些东西竟十分好吃,从前未尝过的,一时嘴馋,每样都去咬了一口。突抬头看他正怔怔地盯着我看,忙红了脸道:“这些东西……很好吃,我从前未吃过。”
他忍住笑意:“真的么?那你就多吃些罢。”说毕,拿了那黄色的东西道,“这是油果儿,也有人叫油炸桧,你记住了,以后你要吃,跟我说一下,我去给你买。”复又拿起其他东西一一向我介绍,惹得旁边桌上的人都呆呆地看着我,我低头拉住他的手道:“别说了,旁边都看着呢,快些吃罢!”
他面露笑意,闻言方不再说了。
一时饭毕,他笑道:“我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语毕,拉着我的手行至一处地方,却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子,高高的墙头,有人正牵着马儿来往。有马厩特有的潮湿之气自内传来,内里亦有马儿低低叫唤之声。
他叫我等在门口,自进去牵了一匹白马出来,让我坐了上去,他依旧是坐在我身后。
我疑惑道:“现在可是要去哪里呢?”
他轻轻一笑道:“你去了便知道了。”说毕,将马鞭一策,那马吃痛,哒哒哒跑了起来。
疾疾行了不知多久,方在一处山林前停了下来。那山林中,却有三三两两年轻男女,有往里走的,亦有往外走的,面上皆有些喜色。我十分骇异,却不知他带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我二人下了马,立时有人上来拉马儿的缰绳,傅麟郡自袖口掏了几个铜钱给他,那人便将马牵走了。
我疑惑道:“那人,可也是你家的么?要是被你家里人知我二人在一起,可就……”
他微微一笑道:“你想哪里去了?这是这儿专管马儿的伙计……”我方不言语了,轻轻点了点头。
他便笑着将我手一牵,跟着那些人进山林中去了。那山林中原本有一条半米宽石子漫的路,因人来人往,旁边的草儿也被踩踏了,那路便有三米宽。我笑道:“想来到这里来的人有很多,怎么连路都被踏宽了。”
他没接话,依旧拉着我跟着人走。走了近一炷香之久,方见前头似有不大不小一个庙宇,里头倒有五六对青年男女在烧香拜佛,亦有人在求签的。那庙宇不曾围院子,门上亦不曾题字,门口倒有大大一块天然而成的长圆形的石头立在那里,周围用木头栏框围着,上有红红的“月老庙”三个字。旁边有一行小楷,我细细望去,却是:
姻缘自古天作定
劝君莫要伤别离
月老红绳两头牵
此情断不作他移
他笑着望了我一眼,便拉着我进门去,掏了些铜钱问那里头人要了一炷香并一对烛。他将那烛点着了火,回首交与我一支:“这个,须得亲手插在烛排上才心诚。”
我心中微微有些暖意:他虽说是个男子,竟也这般心细如发。遂取了过来,那月老像跟前确有五六座烛排,每个烛排都有个三层,层层上都有烛火。我心下暗叹,果然这里十分热闹,与他会心一笑,方将那对蜡烛双双插在烛排上。
他拆了那香,去燃了,递了一半给我,拉着我在那月老像跟前跪下来:“月老在上,今日我傅麟郡与程洛二人心诚相通,双双来此求缘。只盼月老将我二人用红绳紧紧捆住,此生再无劫难,从此并肩一生。”说毕,拜了三拜,我心有触动,亦拜了三拜。
中间有个蓝布衣裳的和尚闻言走了出来,将两根红绳儿交与我二人手上。我见傅麟郡神色凝重,面上亦是极认真的,也不由得正色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