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立起身来,将那张画一下下撕成碎片,挥手将其扔到空中,碎纸一片一片袅袅然落地,有几片落在了我的发上。我缓缓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将其轻轻掸落,动作冷静到不起一丝波澜。
竟然,我也可如此决绝!
只是,伊人何尝无心?
想起那次被困七盘关,鹅毛大雪漫天纷繁而落,他在那屋子绘画,我在这头立着瑟瑟发抖,他此刻的神情,一如当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话是真的么?”许久,他缓缓而话,语气却是迟疑的。
百味掺杂,面上却尽力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这样的日子,你说这种话,太过悲伤了,新人,该是高兴的。”
他说那话时,是想伸手来牵我的手,闻言却止在了半空中:“你真的以为……我能高兴得起来?”
我闻言凄然一笑:“有何不高兴的?洞房花烛,美人相侧,不是男人一生之幸事?”
他尤不死心:“你可知昨夜我连洞房也还未进去过?”他尽作平静,只那份平静,再掩饰不住双眸中的悲怆;他的手缓缓垂了下去,渐渐握成了拳。
我别过脸不愿正视:“我不知道,那又关我何事?”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真是洛儿?”
“不是程洛又是谁?”
他的神色随着我的话语渐渐黯淡下来:“不是你亲说,我是真的不愿相信。昨日我是怀疑那女子不是你,总以为或是自己一时恍惚。你能告诉我么,是何人在与我拜堂成亲?
“是……荀卿妹妹。”
有一瞬的死寂,他仰面长笑,那笑声却令人不寒而栗,隐隐约约满是沧凄之感,叫我心下重重一怔:“你不要这样!”
他转首来盯住我:“她是个没心机的人,你却这样害她,难不成你的心真是铁石做的?”
我募地一沉:“我并不曾害她,她钦慕你已经很久了。”
他冷笑:“这样费心劳神地安排这出戏,你不单单是为了她好罢!”语毕,他将我的手臂紧紧抓住,“你为何一定要这样做?你若讨厌我,以为我将死之时,你为何要流泪?这些日子下来,难道你是一直在演戏?”
我轻哼一声:“你与我相处时日不短,竟连我是怎样一个人都看不明白。”他一惊,松开了我的手,我这才缓过劲来,“你原不知,我并无心嫁你,我贵为西罗公主,联姻之人也必定是你大明皇亲国戚一类,怎可嫁于你这种只晓诗文却整日不思进取之人!”
“这……真是你的想法?”见我脉脉点头,他眉心紧锁,“你虽这样说,我却不信你原先都是装出来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我对你本无情感,你父将我西罗都踏平了,我贵为皇亲,却被你明贼强抢过来,自进你府之日,我便恨死你了。我三番五次想要逃跑,若不是对你无意,你以为是什么?”话未完,我将发上的梅花簪一把扯了下来扔在地上,“此物还你!我若进了恪王府,要什么东西不能?”
他神色一黯,弯腰轻轻捡起那簪子来,观摩良久:“想不到你真是这样薄情的人……”
“比起你,我却不是。”
他沉吟不语,良久转首来看着我,忽轻轻唤了一句:“洛儿……”
我心下微恸,忙转过身去。
他淡淡含笑:“你说这话,我倒觉得像是赌气。我不信你不愿做我傅麟郡的结发之妻,你若真是恨我,如何昨日宴会上要戴着我送你的发簪?我会一辈子照顾好你,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话,所以才……”
“不要再说了……”若可以,此刻我宁愿听不到他的话,无奈只能咬牙忍住泪意一字一句道,“我早有此打算,先只是利用你而已。你将我带入中原,你若对我用了情,那是你自己造的孽!”
“难道说你宁愿做人家的小妾?你可知恪南王妻妾成群,你能得专宠么?”他怔怔地看着我,“你若后悔了,今日还来得及。”
我黯然摇了摇头,心下如万箭穿心,却奈何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要你说愿意留下来,我自有办法照样让你做我傅府的少夫人。”
我怆然一笑:“此地已无处可留恋,再难回头了。”
他愣在那里好长时间,忽抚掌笑道:“很好……你西罗女子果然绝情。俊卿曾说,这世间无人会比他对我更好,我由是不信,今日却信了。原来我为你生也好,为你死也罢,你皆不会放于心上。今日我便要留样东西给你,好让你从此无论是恨我还是忘了我,这辈子却都难以拂去!”
我正惊愕间,却听他命道:“来人!去替我取烛火并火钳来!”
我心下害怕,面上却不改色:“你想毁我容颜?”他不言语,只立在那处,将那梅簪细细端详,仿若上头有什么东西他还依是看不透彻。
“如今是恪南王要了我,你不敢与他公然作对!”我冷冷道,“你若毁了我的容貌,他那日差人接我之时,你如何交代?……真想不到原你也是这样狠毒之人。”
见他不为所动,我便欲往外走,却被他死死钳住了手臂。不多时,那些人取了烛火来,他用钳子夹着那簪子放在火上慢慢烧,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那金簪已被烧得通红了。他执住我的右手,将那梅花正对我的手心,狠心按了下去。
我愕然盯着他,却见他眉心纠结,似再无法释怀:“你怪我也好,总之从今往后……你每次打开手心,终能看到这个!”话毕,他将那些东西一挥手扔在地上,面上渐露自嘲之意,“以这种方式令你记得我,我傅麟郡此生亦是可悲!”说这话时,他的眸中是不忍的。
我强忍住泪水,紧紧咬着下唇,唯恐抑制不住,泪水倾盆而下。
他神色黯然:“他不会跟我一样对你……那王府很深,我再想要保护你也是保护不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他话音刚落,忽见那头傅荣急急夺门而入,将旁边的家丁一脚踢翻在地上:“你们这些狗奴才,少爷行这些事,你们不仅不阻挠还帮衬着,可见不将我这个当家的放在眼内了!”语毕,便命人拖了那几个下去了打,时深吸一口气,“带小姐下去,替她找个大夫好好疗伤!”
傅麟郡闻言一声不吭往外走,却被他喝住:“你做事总不经思考,如此意气用事,还想去哪里?你若将这女子伤着了,王爷那边如何交代?”
傅麟郡不发一语,回首朝我长长望了一眼,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抑制住手心传来的阵阵痛意,淡定道:“将军对他不必多有苛责,我……不会怪他!”
傅荣意味深长朝我面上看一眼,颔首道:“犬子一向恣意妄为,赵姑娘已是王爷的人了,今日之事……还望姑娘海涵!”
我轻轻点了点头:“我有分寸。”
他方不再言语了。
傅荣命人将我送至房内,找来大夫替我诊治后敷了药不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