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外头荀卿跑了进来道:“洛姐姐,你的药还未煎好,哥哥说好饭后服用,要不姐姐先陪我罢。”她又上前来拉着我的手儿,“姐姐,外头风停了,你也出去走走罢,这山里鸟雀许多,外头唧唧喳喳叫得正欢呢。”她的手心冰凉,想必刚刚洗了菜,还沾着些水珠儿。我觉得她可爱有趣,遂含笑点点头。
那日,他二人饮酒直至醉倒为止,两人在外头房内榻上睡了。
我与荀卿吃完饭,一时服了药不提。是夜,她与我一床,我不知怎的半日都不曾睡着。那床榻,人一翻身便会吱嘎作响,我怕吵醒了她去,便仰着身躺着,想些有的没的。及至三更,刚起了些困意,突听闻她在旁梦呓“郡哥哥,我好想你……”,时吓出了一身汗,心下暗暗吃惊:这女孩儿对傅麟郡也是有情么?
这样又混想了许多时,也不知是几更了,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荀卿便起来做活了。我虽体弱,亦觉得贪睡不好,只得也起了来,刚推门而出,从上往下一看,却见傅麟郡与许俊卿早立在那里了。
傅麟郡见我醒来,便含笑道:“你可饿了?”见我下楼,便拉着我往桌边坐下,许氏兄妹便也过来,大家一起用早膳。
饭毕,傅麟郡含笑向我道:“我和许兄要出去一趟,三天之内是回不来的了。你和荀卿一起,安心在此处等我。”
荀卿诧异道:“郡哥哥和我哥哥要出去做什么呢?”
许俊卿从旁接口:“他要到成亲王府讨药去!”
“什么药?”
许俊卿的眸光有意无意往我面上一扫:“傅姑娘的病须得那味药,只成亲王府有。”
荀卿疑惑道:“什么药这样名贵,只成亲王府有?”
傅麟郡坦然而望:“虎橼。”
荀卿“哦”了一声,又抿嘴笑道:“那成亲王府与郡哥哥家不是常有往来么,去取一些便是了,他们必定肯的。”
傅麟郡听了只沉默不语,我正暗暗诧异间,却听许俊卿从旁道:“你不知,他的原配便是成亲王的嫡亲妹妹朱玉融,他不喜欢那女子,那女子又早早去了,成亲王便将责任都推与了他,说他害死了他的妹妹,誓与傅府断绝往来……”
荀卿蹙眉道:“原来如此,那可怎么办好?”
傅麟郡眸色一沉,忽立起身来:“许兄,不必多有耽搁,出发罢。”
许俊卿瞥他一眼,返身回屋里取了包裹,跟他一起走了。我与荀卿将他二人送至山腰,半日回不过身来。
荀卿将我手臂轻挽:“姐姐不要紧张,他们三日内必定会回来的。”
“三日……”我心若有所失,喃喃道,“三日,我二个女子呆在此处,只怕……”
“姐姐不必紧张,我是会些功夫的。”荀卿笑吟吟道,“家父原是开镖局的,因替朝廷拉了一趟镖,在半途被劫了。也不知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我爹爹从此得罪了朝廷,被判了刑……我那时还小,不谙世事,哥哥自幼厌恶习武,只爱琴棋书画,爹爹生前便恨其不成钢,往死里打过也骂过,哥哥却是倔得很,反倒我对功夫有些天赋呢。爹爹死后曾叫他徒弟护送我二人逃离。也是天意,路途与他徒弟失散,我兄妹二人沦落到此,将死之时竟遇到了医术高人,见我二人落魄,把我哥收了作弟子,传其衣钵。我若没记错,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前,师傅也死了。姐姐,你说我兄妹二人是不是命大呢?”
我听她言语间并无半点厌世之感,心生感叹:“你们果然也不容易。”时又想起什么来,疑惑道,“既如此,你们是怎样认识傅麟……我哥的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四年前,我与哥哥二人在山中采药,郡哥哥正好射了一只大鸟下来,恰被我们捡到了。他二人本就都是厌恶俗世喜清净的人,一来二去竟十分投缘。”她叹了一口气,“他二人倒是十分亲密,每次他来都是吃住在一处,可惜男人家的事情我们女儿家也猜不透。”
听她这样说,我心内却觉渐渐有了头绪,面上只作镇定道:“这个,是必然的。”
我连服了那三日的药,身体倒是渐渐有了好转,人也精神许多。只他二人这一出去便是十天,也不闻归来,也不曾差人送信来。我心下暗暗焦急,日日与荀卿走到山脚,她驻足远望,我在旁亦是心似火燎。
因这山中只住了他兄妹二人,颇为安静,偶有人来瞧病,荀卿也能对付一二。那日刚过了酉时,远远听得山脚下有马蹄声,我还不曾反应过来,荀卿便急急冲出了门去瞧。
我心下一动,亦追了出去:“可是他们回来了么?”
“我也不清楚,这样久,该是回来了!”言及于此,她实按捺不住,含笑道,“我下去瞧瞧,姐姐你在这里等我!”
我也是着急,便点点头,亲看着她往山下跑去,幸月色明朗,那路上也是被照得明明白白的。
我在那边等了半日不见她回来,便也踏出门去,往山下一步步地走。山中潮雾四起,湿风缕缕拂在面上,黑暗阴冷,不免叫人胆颤心惊。
刚行至山腰,却见前头黑绰绰有些人影上来,却不是三个,倒是好些个。我心下一惊,刚想叫人,却听得前头荀卿因见我在那里,便跑了上来道:“姐姐怎么也下来了,我不是叫你在上头等着的么?”
我刚欲与她说话,忽趁着夜色看到有四个人抬着一个担架上来,也看不清楚是谁,惊慌道:“他们是……”
荀卿道:“是郡哥哥他们,不妨事,回去再说。”
我不知道她说的不妨事是怎么回事,只觉心头咯噔一下,忙跑了下去,果见担架上的人正是傅麟郡!脑袋不由得轰地一下,眼前浮现当日申妈妈面色灰败直挺挺躺在担上的情景来,不由得面如土色,失魂落魄地抓着他的胳膊:“你怎么了?你千万别死……”
趁着夜色,他微开双眸,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我不会死,你放心。”
我心下一恸,含泪点了点头:“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他无力道:“不要轻易说死,不吉利……”
我一阵辛酸,知他是为叫我安心,便强笑道:“好,我不说那个字。”
许俊卿皱眉道:“治伤要紧,我听不得你二人在此说这些个话,你让开。”话音未落,他将我往边上一推。
我不经他这样一下,差点摔倒,幸被荀卿一把扶住。傅麟郡见了,便吃力地支起上半身来,蹙眉道:“你……不要推她。”
许俊卿一愣,回首怔怔望着我:“他都是为了你,叫人欺负成这样。不然,今日你也只等着为他收尸了……”语毕,便将傅麟郡一下按在担架上,语气中不无埋怨之意,“我不过是推了她一把,你就紧张成这样。你的命是我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你想叫你父亲断子绝孙么?”
傅麟郡闻言皱眉合了双眸,似十分不耐疼痛,就着月色,我都看到他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冒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