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上垂下几根鲜嫩的柳条,柳条抽出了嫩黄色的新芽,新芽上残留着些许洁白的柳絮,像棉花又像雪花。那是刘毅家种的一棵柳树,我来到他家,总喜欢与他坐在这棵树下,夏日乘凉,秋天的时候,把落下的像飞刀一样的叶片捡起来夹入书中,留作纪念,纪念又一年的时光匆匆而去。
我轻轻敲了敲门,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喊道:“来了,来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调皮,调皮中带着快步入青年的低沉,我的心在此刻略显激动,真想看看,一年不见,他变成了什么样,还是那个在我印象中像我跟班一样随我爬墙,在大街小巷上乱跑,遇到学校的不公平事敢和我站出来主持公道的少年,还是已经成为有所担当,高大健壮的男子汉了?
就在我遐想之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门里站着昔日的少年,我的青梅竹马——刘毅。凌乱的短发还是像当年一样,懒得做过多的打理,一身白色粗布褂,黑色裤子,脚上永远是那双黑色布鞋,曾跟我在小巷中奔跑时,像一阵风一样,快得好像能追上闪电。
“你是?”刘毅看到我呆了片刻,我看到这样的他也是愣了愣,他长高了,声音也变得更低沉沙哑了,没有了少年的稚嫩,眼里没有了单纯渴望世界的好奇,没有了调皮的鬼脸,这就是我如今看到眼前这个少年的变化。
“怎么?不认识我了?”等我反应过来时,刘毅还在盯着我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面前站着的这个少女,不是早已离他而去了吗;他眼前这个少女,不是早已随海水漂散了吗;他眼前这个少女,不是早已升入天国,成为某个默默守护一方的天使了吗,她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是.......”揉了揉眼睛,刘毅才不敢确定的说,“顾女侠?你没有死?”听到他后面这句话我就不高兴了,嘴一嘟说:“怎么?想让我死?”
“找打是不是?”我二话没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脚跨进他家大门,追着他开始打,刘毅满院子乱跑,那棵柳树被他碰掉了柳絮,洁白绒棉的柳絮像雪花一样翩翩翻飞,在半空中蹁跹起舞,那像是春雪一样,融了大地,唤醒万物,滋润麦苗。
就在我看柳絮飘飞,思绪万千的时候,刘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我的身后感到一阵疾风,他不像杨成一样,给我轻柔的感觉,杨成在来到我身边时,总是不愿意打扰这片幽静,不愿打断我的遐思,而大大咧咧,没有杨成细心的刘毅似乎并不注意这些,反而会大喝一声:“顾女侠,你怎么不打我了?”
就是因为他的粗枝大叶,就是因为他平时不苟小节,就是因为他平时什么也不注意,所以我才能跟他如兄弟一般相处,没有忌讳,即使是十五六岁了,依然能满院子追着他像小时候一样打闹,如果说杨成是一个会关心我的朋友,给我温暖,给我鼓励,那刘毅就更像是我的玩伴,跟他玩从来不用顾忌任何事情,可以尽兴玩耍。
“今天来呢,是看看你的,并不是来找你打架的。”蓦然回头,看到杨成还探头探脑的朝门里张望,杨成此刻的样子就像一个驻足在小卖部门前的孩童,因为没有足够的钱,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想吃的糖果,“杨成哥,别站在那儿了,快进来。”我笑了笑,向杨成招手,他这才点点头,几步走了进来。
“这位兄弟是?”刘毅看到杨成,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个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他叫杨成。”我笑着给刘毅介绍,杨成赶紧上前和刘毅打招呼。两人认识了以后,握过手,刘毅拍了拍我的肩:“不错啊,出去一年,大难不死不说,还捡了个兄弟回来。”刘毅这句话说的杨成面红耳赤,他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赶紧打圆场,让刘毅不要再说了,刘毅这才住口。
“清儿,海难后的第二天,我看到报道吓死我了,真以为你死了呢,伤心了好几天,我爹和娘也说,这么好一个姑娘,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在我面前讨好的说,“哎哎,能不能讲讲你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从那么大的海上风暴中逃生的?”
“告诉你也无妨。”我把我是怎么在海滩上被杨成救下,又是、怎么和杨成同生共死,以及最后梁秀菊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刘毅,刘毅像个听故事的孩子一样,静静的倾听我的讲述,我讲完后,他气愤的攥起拳头,“哼,我早就知道,姓梁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这样害你,也真是挖空心思,不过最后好在没有成功。”
“那女人现在怎么样了,我替你去收拾收拾她!”刘毅挽了挽袖子,准备出门向我家的方向走去,我一把拉住他,“不用了,我爹已经把她休了,连同她女儿一起赶出了顾府。”
刘毅停下脚步,回头来是一个大大的笑容:“嘿嘿,顾叔还算明事理,否则我刘毅定不会放过那个恶毒的女人。”随即又过去跟杨成勾肩搭背,“谢谢你啊,兄弟,救了我家顾女侠。”
“不用谢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现在是清儿他们家的仓库管理员。”杨成被刘毅勾着肩,轻声细语的说,“什么?顾叔都叫你做仓库管理员了,不错不错,以后我们三个就能天天玩了,很高兴认识你。”刘毅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这一点跟我挺像,一年了,他的性格依旧如此,而我,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或许不再是可以陪他一起打闹,上树的那个顾清儿了。
“喂,谁是你家的顾女侠啊?”看到他和杨成俩勾肩搭背一副十分要好的样子,我一跺脚,脸一崩,瞪着刘毅说,“啊啊啊,不是,不是,你是顾府的大小姐,大小姐,也是我们学校所有人的顾女侠。”刘毅赶紧改口说。
“你过去那一年的经历在我眼中简直是神话知道吗?”虽然看到刘毅说的时候满脸笑容,可我分明看到他在说我过去的时候眼中有一丝忧虑和悲伤闪过,也许他心里真的觉得我当时的处境是很令人心痛可怜的,刘毅从来都是这样,尽管心里痛的要命,但脸上依然是笑的没心没肺。真不知道他一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听说了我的死讯,他有没有掉有生以来为一个女孩留下的第一滴眼泪;有没有天天萎靡不振,茶饭不思;有没有为失去这么一个可以陪他笑,陪他闹的玩伴以及青梅竹马而感到伤心;有没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昔日那个大大咧咧,被他称之为顾女侠的人而为她祈福?
我没有问他,我也不能当着杨成的面问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额感觉,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开始变得复杂,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理清这三人之间的关系,总是觉得,刘毅和杨成有着一墙之隔,有的事情不能当着他们两个的面直接说,非得与其中一个单独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会有这种感觉,但刚刚心里产生的想法,我不需要去问刘毅,也不用去明察暗访,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会。
至少我们曾一起长大过,至少我们的父亲曾一起同生共死过,至少我们两家合作过,这便足以让刘毅对我产生感情和眷恋,像姐妹一样,亦或是像兄弟一样,也可能仅仅只是同学关系,或者别的什么关系,谁知道呢,这个心思粗枝大叶的男孩,以什么证明我在他心中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呢?
什么位置啊,都是朋友兄弟,我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摇了摇头,把这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与杨成和刘毅一同玩耍了起来,来到那棵飘着柳絮的树下,有一种对影三人的感觉,只可惜少了月亮,多出来的是漫天的金红色的云霞。
天边的金红色云霞像是镀上了金,刘毅告诉我,这叫火烧云,是一种极美的自然现象。那朵云就像一条缎带一样,延伸到天的另一头,仿佛一边与另一边的通道,踏上这条缎带,就可以去往天的另一边,那一边是没有烦恼,忧愁的天堂,还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神秘国度?
“你们看,那云真好看啊。”我指了指远处那抹金红色的云彩,对刘毅和杨成说。他们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天,确实看到了我所说的云。“清儿,这朵云,和我们小时候看到的火烧云一模一样啊,不同的是,没有夏天黄昏后的火烧云绚丽多姿,夏天是玫瑰色的,而现在,是金红色的。”刘毅的目光飞向了那片云连接着的另一边,眼中是无限遐想,他应该是又想起了我们童年时的种种吧,那些美好的回忆像放电影一样在我和刘毅眼前快速的飞过,再不回来,往事已成风,唯有在记忆中可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