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很是认真,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严肃的事了。
目光从她眉毛直到唇瓣,每一处都细细看过来,最后一顿,又回到了那双眼睛。凤眼狭长,烛影晃动,若有波光。
他竟疑惑了。
孟随心皱眉,默不作声地开始掰他的手,那副倔强的样子,倒很有些像孟卿云。拓拔昀一时看入迷了,门外有人高声道:“孟姑娘!”
拓拔昀一愣,孟随心趁机掰开他的手,快步去开门。门外小太监一脸笑:“孟姑娘,怡妃娘娘请你去说话。”视线触及她身后的那道影子时愣住,“砰”地跪下:“见过君上!”
拓拔昀已经恢复过来,淡淡地“嗯”了声:“这么晚了,还要找她做什么?”
小太监尴尬:“娘娘怕孟姑娘初来乍到不习惯,所以想请姑娘去说话。”
拓拔昀抬头看看天,冷声道:“很晚了,你去告诉怡妃,孟姑娘已经歇下了。”
“是、是!”
孟随心不满:“客随主便,我自然是应该去见怡妃娘娘的。”
拓拔昀恍若未闻,“等事情办妥了,我会让你见陆风的,不必派人去泠墨那打探了。”言罢望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走了。
孟随心立在风中,实在猜不透他。翌日一早,又有人来接她,这次却是拓拔昀身边侍奉的人。
怡妃脸上不好看,但仍是领了旨意,让人去帮孟随心收拾东西,又送她去了太极殿。一天换一个住处,饶是随遇而安如她孟随心,也有些受不住了。
太极殿距离上朝的宣政殿极近,拓拔昀有时召幸妃嫔,会在此处。若他不宠幸妃嫔,也向来是在那处歇的……若雪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说明,孟随心半点都没留意,听过即忘。若雪恨铁不成刚,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随之去了。
传旨的太贱带她们进了住处,那地方大得离谱,床幔、帐子,俱是富贵颜色。
“这么大……”孟随心低低说,眼角扫到若雪吃惊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若雪忙闭上嘴,传旨太贱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姑娘好生安置,君上正在朝上议事,待下朝便来见姑娘。”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
他刚出门,孟随心便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公公,听说君上将人接到这来了?”随后声音小了许多,渐渐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
若雪脸颊泛红,忽地扯住孟随心的手,笑道:“姑娘,奴婢知道你是个贵人儿,却没想到这般富贵!”她激动得说话都哆嗦,“这样的恩宠,可是谁都没有的!”
“什么意思?”
“哎呀,姑娘还不明白吗?”若雪捂嘴笑,却不肯明说,只是自己笑一阵便揭了过去。
拓拔昀午间倒没有过来,孟随心照旧吃饭、喝药,歇了个午觉。宫人不许她出门,只能在屋子里呆着,好在屋里有个书架,里头备了好些书,也够她消遣了。
因是给拓拔昀准备的,所以尽是些治国经略之类的东西,她倒也不觉枯燥,渐渐看入迷,耗了一天。晚间宫人将她带到另一处屋子,推门进去才发现是个浴池,白气缭绕,又暖又香。
沐浴净身之后通体舒畅,从浴房里出来,风一吹,袖袍鼓涨,仿佛要随风飞去。她觉得有趣得紧,立在那儿不动,伸着手任由风儿穿梭。直到周围人劝跪下去,抬起头,才发现拓拔昀来了。
他不知来了多久了,一身常服,身形挺拔高大,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连月光都越不过来一样。周围宫人低头起身,默默退出去,很快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孟随心穿得单薄,越发显得人瘦弱,腰间一条系带,怕他一只手都握得过来。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下巴微微扬着,眸色如星,容色如月。
他竟是看痴了,她偏头,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拓拔昀轻咳一声,面上恢复正常,笑一笑:“快进屋吧,小心着凉。”
孟随心“嗯”了声,转身进了屋子,他也跟进来。她驻足皱眉:“你……”指了指外头的天,“很晚了。”送客之意非常明显。
拓拔昀挑眉:“没人告诉你,这是我寝宫?”
她脸色一变,“那我出去。”说完快速越过他往外走,手臂一紧,被他拉住。
“你要去哪儿?”他一改之前的样子,嬉皮笑脸问她:“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孟随心冷着脸道:“这是你的地方,你要住就住。我原是不知道,否则绝不会来的。”因着怒气,脸颊上像抹了胭脂,嫣然似梦,“你放开!”
他只好投降:“我哄你的,我不睡这里,你别生气。”好说歹说她神色才好了些。拓拔昀松开手,笑道:“明日去打猎,你去吗?”
“打猎?”她不方便骑马,更别说拿弓射箭,可不管去做什么,总好过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点点头:“好。”
拓拔昀一笑,怕她不自在,闲说几句便走了。她早早睡下,翌日起来,若雪捧了骑装来,服侍她穿上。漠国的衣裳大都简约利落,不似大烨那般旖旎层叠,穿上整个人都是轻松的,走动间恍若有风。
若雪夸她巾帼美貌,她笑一笑。不多时拓拔昀派人来接,到了才发现泠墨、泠云也在。猎场在庆阳城西,他们带着几个下人轻装而去,并不扰民。到了猎场,一切准备俱全,每人配好鞍马、弓箭,各自凭本事去。
拓拔昀撂下话赢家有赏,泠云兴致勃勃,率先驾马进了树林。泠墨歉意一笑,也快速跟上。孟随心慢腾腾地爬上马,半天不敢动,偏生拓拔昀在一旁等她,她不好意思,便道:“你也快去吧,我自己在这转转。”
“你不想拿赏?”他笑问,孟随心抿抿唇,脸色不大好:“我没那本事。”说完轻轻扯动缰绳,马儿总算迈开蹄子慢慢往前。
拓拔昀愣住,片刻跟上,两人并肩,他问:“你怎么了?不高兴?”
她摇头:“不是……你快去吧,别跟着我。”似是不耐烦。
拓拔昀看她笨拙的样子,想了想,道:“你不舒服?”
孟随心叹一声气,侧脸看他:“我手受过伤,根本拉不开弓,今儿就是出来散散心,你别管我。”
“我瞧瞧……”她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过来拉她。孟随心身子被他扯得一动,胯下马儿不安地嘶鸣,前蹄乱踏。她吓得不敢再动,拓拔昀索性一提,将她整个身子从马儿身上移到自己身前。
将她握绳的手拉着,扒起袖子。那伤在萧戎的调养下已经好了许多,并没有原先的狰狞,但饶是如此,拓拔昀还是看得面色一沉。
孟随心怕挣扎会伤到自己,索性就任他看着。随从都远远跟着,泠家兄妹不见踪影,他眸光深沉,盯得她汗毛倒竖。半晌他将袖子放下来,并没有多问,只是呼吸重了几下,一手拉绳,一手握着她的手:“你想要什么,我打给你。”
天气本来就热,他又那么大一只,胸口贴着她,体温也让她消受不来。汗一阵阵地冒,流得像水似的,她道:“我什么都不要,你让我自己骑,好热。”
他倒没有再强逼,只是不肯让她自己骑了,让随从给她牵着马。不远处一阵娇笑,泠云纵马而来,在他们不远处停下,笑道:“君上与孟姐姐怎地这么慢,哥哥都已经打下好几只了,还活捉了一对小兔子,说是要送给孟姐姐养着消遣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