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孟姐姐还记得陆将军啊,”泠云似笑非笑,“我还以为姐姐已经忘了呢。但且放心吧,从今往后,姐姐飞上枝头做凤凰,哪里还有人会为难顾大哥他们呢?只可惜了顾大哥,千里迢迢陪着孟姐姐去寻夫,结果……呵。”
那语调,极是不屑孟随心。
孟随心也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被她嘲讽那么一通,索性也冷笑着上了轿子,若雪跟着轿子走,低声提醒她待会儿需注意的礼数,她左耳进右耳出,等到了白玉宫,见到怡妃娘娘,仍是如见拓拔昀那般低着头不出声。
若需急得叫了声“姑娘”,反倒是怡妃摆手笑道:“不碍事了。”莲步轻移,来到孟随心面前,半点架子没有地拉住她的手:“本想叫一声妹妹,但望着孟姑娘比我还大上一些,只能作罢了。”语声温软。
孟随心终于肯抬眸看她,一身宫装简单大方,除了发上一支碧玉簪,全身再无半点装饰。容貌不算绝美,但不同于她见的那些漠国女子,反而有些水边长起来的温柔婉约,就这么含笑轻语,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心情好了些,孟随心扯扯嘴角:“怡妃娘娘。”
怡妃拍了拍她的手,“君上将孟姑娘交由本宫照顾,孟姑娘不必太客气。偏殿已让下人们打扫出来,孟姑娘去瞧瞧吧,若是不妥,再安排别的。”言罢方才去请人的小太监躬身上前,恭恭敬敬地请着孟随心去了。
她心里有事,哪有心思看什么住处,随便扫了几眼就说甚好,多谢怡妃娘娘。若雪提醒:“那姑娘该去谢恩。”
小太监忙道:“若雪姐姐客气了,娘娘有吩咐,孟姑娘不必去谢恩,安心住下才是。若有什么不妥的,但管来寻我。”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若雪将人打发了,又去看怡妃布置下来服侍的下人,孟随心倒得了清净,一个人坐在窗边想事情。
拓拔昀昨夜让她与师兄解除婚约,是这么个意思?应当是她自作多情吧,只是让妃嫔照拂她,可没多说别的呢。
她安抚自己几句,放宽了心,但还是惦念着要去看师兄的事。出门去寻若雪,见着她在给几个婢女太监嘱咐东西,于是默默站在一边等她说完。还是被训的小太监机灵,给若雪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发现孟随心出来了。
“姑娘有什么吩咐?”
孟随心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陪我走走吧。”
这当是有话要说了。
若雪会意地叫下人散开,陪着她慢慢沿着长廊走,孟随心道:“若需,我有事要寻泠墨,可能回去找他?”
“姑娘已经住进了白玉宫,若要出去寻人,应当向怡妃娘娘禀明……”才刚来便闹着要回去,怕是会让怡妃面上不好看,若雪苦着脸,“姑娘有什么事,奴婢代着去说一声就是了,不要兴师动众吧。”
“哦,”孟随心闷闷不乐,“那暂且算了。”
想了想,忍不住问出心中的担忧:“若雪,君上让我到白玉宫,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雪不会不明白,但不好点明,只是笑道:“总归不会有坏处,姑娘安下心。”劝了一会儿,往回走,正见小太监寻来:“孟姑娘、若雪姐姐!”
“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若雪笑他,他擦擦汗,道:“娘娘有吩咐,姑娘尽量不要出去,有什么要的,只管与下人说。”不好意思地笑笑,“奴才方才见屋里没人,吓了一跳,还好姑娘没出去。”
“为什么?”孟随心不悦,“软禁?”
“不是这个意思!”小太监吓得连连摆手,酝酿片刻,小声道:“皇后娘娘那边派人来传了,是怡妃娘娘寻了个理由推了过去。在白玉宫里尚且可以放心,要是姑娘在外头被碰上,那怡妃娘娘也没法子了。”
“传我?”孟随心蹙眉,“传我做什么?”
她完全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若雪哭笑不得,看着小太监都急得结巴了,不得不出声替他解围:“姑娘,咱们漠国的皇后,是耶律大将军的独女儿,从来性子很不一般。如今君上对姑娘有意,不管皇后如何打算,总归避着她些好。”
君上对姑娘有意?拓拔昀真是那个意思?
孟随心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几声,若雪以为她是吓着了,又是好一顿安抚。晚间若雪替她去寻泠墨,她一个人在屋里呆着,盯着烛火发呆,看得久了,眼前慢慢出现幻影,眼睛发痛。
她伸手捂住眼睛,轻轻一声“吱呀”,以为是若雪回来了,便道:“怎么样?他说了吗?”
“说什么?”男声懒懒,在她身后站定。
孟随心一僵,慢慢放下手,闷闷道:“没什么……你不是说我可以见师兄吗,我想见他们。”
“我是说可以见,却没说什么时候见。”
“你耍赖!”她抬眼瞪他,拓拔昀笑起来,伸手在她头顶一同乱揉,“你师兄过的很好,只不过我还有些事要问他,等问清楚了、明白了,自然会让你们见面的。”
“说话算话?”孟随心问。
“一诺千金。”他毫不在意地笑笑,瞥到她眼角有泪痕,嗤笑一声:“怎么了?这就气哭了?”
孟随心摇头:“刚才看蜡烛看得久了,眼睛难受。”
“那找人给你看看罢。”他隔着门吩咐一声,不过多久宫人将御医带来。老大夫颤巍巍地进门,给拓拔昀请了安,拓拔昀淡声道:“她方才看火焰,现下眼睛一直流眼泪,你瞧瞧是怎么了。”
老大夫应是,先客气地向孟随心请罪,随后伸手撑起她眼皮,左眼换右眼、右眼换左眼,足足看了好半晌。最后指尖在她眼角急不可见的深色上一摸,问她:“姑娘眼上受过什么伤?”
孟随心一脸迷茫:“没有啊。”
老大夫正色:“姑娘眼角分明有伤,且瞧着是剑伤,有些年岁了,怕是消不了。”往后退几步,躬身向拓拔昀禀报:“姑娘眼上有旧疾,望着并不轻,只可惜姑娘记不清了。但也无碍,下官仔细瞧了,只要小心些,不看强光,不过度用眼,便没事。”
“至于流眼泪……闭目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说完许久等不到回应,老大夫不敢抬头,孟随心迷蒙着泪眼去瞧,拓拔昀脸色很是奇怪。她清清嗓子,起身按照若雪教导的礼仪向大夫行了个礼:“多谢大夫。”
“姑娘客气了。”大夫不敢收,侧身避开。
拓拔昀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
门开了又关,屋子里安静下来。孟随心听话地闭着眼睛,可是眼皮发烫,她拿杯子去碰,冰凉的触感熨帖着,好受了许多。身侧一暖,知道是拓拔昀,她往另一边移了移。
好在拓拔昀并不在意,沉默须臾,开口道:“你眼睛受过伤?可失明过?”
“我真的不记得了,”她小声说,“按理说是没有,可大夫说有伤痕,所以我也迷糊了。”顿了顿,“我之前病过一场,有些事记不大清了,或许真的伤过吧,只是忘了而已。”
他呼吸重了一下,慢慢道:“你说要回师门,又叫陆风师兄……你是紫云山的?”
“对呀,是紫云山。”她毫无戒备,两人一问一答,像在话家常。
“你认识萧戎?”
“不认识,”只是说到萧戎,她神色有些不同,咬了咬下唇,“我不想说这个。”
拓拔昀却不肯放过,继续逼着她:“你不认识他,但他像着了魔,一定要缠着你?”孟随心沉默不语,倒是默认。拓拔昀忽地将她捂住眼睛的手拉下来,孟随心吓了一跳,睁开眼,红红的好像兔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