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送我到宿舍楼下后就折返回餐厅料理后事了。
我凭借比往日迟缓十倍的速度刚要拿起牙杯洗漱,就被一阵旋风般冲进宿舍的小雨打断了。
她说,“毕然,楼下有人找。”又兴奋地皱起本就不很舒展的五官补了一句,“帅哦!”
我只得放下牙杯往外走去。刚刚苏铭已经把纸箱交给我了,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车上,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走下楼。
站在宿舍楼门口幽暗的黄色灯光下的人,不是苏铭,也不是什么别人,是许佑安。
这两天临近开学,陆续有同学住回宿舍。放假期间宿舍没有门禁,于是十一点的宿舍楼门口,除了能看到那盏光线打在许佑安肩膀上的吊灯以外,还有扒着一扇小气窗拼命想看个究竟的宿管阿姨,以及躲在各个幽闭角落里穿着睡衣拖鞋谈情说爱的男女。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男同志们都是极理性的,而女同志则不然。我刚走下楼来看到许佑安,正想发出一声意外地低呼来欢迎他,但由于饮酒过后神经中枢错乱的迟缓,在我开口之前,一不小心瞥到了两米开外一对坐在长椅上晒月光的男女,该女十分不拘一格,穿着一身棉质白睡裙,如瀑长发垂到腰际,猛的一看实在叫人实在难辨是人是鬼。待我定睛一看,那女同志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珠。
我延误片刻的声音对着不远处长椅女子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该女子听到我的叫喊显然也有点纳罕,终于将她的惨白的脸朝我们转过来。幸好此时此刻我已经又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瞳孔的焦距,面对许佑安。他低下头来,很低很低,凑到我的面前嗅了嗅,然后皱着眉头问我:“你喝酒了?”
我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张口说话,只好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但想了想又觉得点头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于是再次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小声问,“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许佑安斩钉截铁,“有事。”
这时候有几个大二的女生穿着便服从宿舍楼里走出来踢毽子,为了不妨碍同学们向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拉了一下许佑安的袖子,示意他干脆走两步到人少的地方去说更方便一些。我看着女生手里红黄绿三色羽毛紮起来的鸡毛毽子忍不住想,曾几何时,这也是我的宿舍生活啊,如今却是将要劳燕分飞,徒留一地羽毛,等着下一批更年少的大学生紮起崭新的毽子。
我流连地看了一会踢毽子,许佑安就这么一直在我旁边沉默着,沉默得连呼吸都微不可闻。我仰起头来却发现他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几个女生踢毽子,我冲他撇了撇嘴,也没能收回他的目光。我想或许许佑安的开场白说不定会与这鸡毛毽子有些联系,于是我也随着他的目光又看了一会。可能是我俩着四双眼睛齐齐投去的眼神在暗夜里显得气场太强大,其中一个女生有点不安地捅了捅另外的一个女生,耳语了两句。我意识到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看下去了,于是走到许佑安跟前与他面对面地问,“你找我来,就是为了看别人踢毽子么?”
许佑安的眼神依旧傲慢地越过我的头顶投向远方,他说,“嗯。”
我气结,冲着他的下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你先看着,我回去洗洗睡了。”
为了能够使我的激将法达到最佳效果,我没有停下来给许佑安回寰的余地,扭头就往宿舍门口走去。可我走的很慢,为的就是等着许佑安在身后招呼我说,“哎,等会,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回来。”
可是永远要和我对着干的许佑安先生这次也不例外,眼看我都要走到楼门口,我还是没听见他的挽留。
敌动我不动,敌不动,也只好我动。
我停下脚步转身,许佑安双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他没有再看踢毽子的女生,而是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他的头上,还有两颗星星眨眼。
我承认我到现在还有点头晕,甚至比刚才还晕,朦胧地眼神里,我仿佛看见许佑安的眼睛和他头顶的星星一样明亮。然后我就笑了,挺真心实意地笑了。我想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斗不过许佑安。
我们五个人里,好像只有我和许佑安的关系像是一场角力。
只有我和许佑安,想要让对方败下阵来。
我想要吃草莓味的棒棒糖是这样,他在英国的时候我从不寄信给他是这样,甚至每次我们一句话一举动作都是这样。可是我又赢过哪次呢?
不管怎么样,我眼前的这个人,从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开始,我和他之间就是不服输的。许佑安喜欢戏弄我,我就拼命想要征服他这种戏弄。可是这么,这么多年了,尽管征服彼此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在这个世界上,他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这是时间和信念建立起来的,由不得我选择或放弃。
一想到这里我就释然了,走过去用力地一巴掌拍在许佑安的肩膀上。都怪我用力过猛,带得自己一个踉跄,险些栽到花丛里,幸亏许佑安及时地揽住了我的脖子才把我扶起来,不然此刻我的脑袋可能就穿到铁艺上开瓢了。
许佑安不满地说,“喝了多少酒?”
我挤出最夸张的笑容冲他傻乐。一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酒于是无从回答他,二是觉得经过刚才对着满天星斗的思考令我茅塞顿开,再来就是,我真的发自内心地想微笑,根本不受大脑控制。
许佑安十分放空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我知道虽然他的目光逗留在我的脸上,可其实他的脑子里压根就是在想别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