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过后,乔默再没有来过,因此我也再没有机会得知事情的真相。
晴明从那以后正式搬到了我隔壁的房间居住,但因为我擅自放乔默走,他整整三天没有和我讲过一句话。
妖怪认真起来,通常很可怕,比如现在,他板着面孔坐在我面前,一丝不苟的进食,却不肯对我发出一点声音。
偌大的空间里碗筷撞击的声音几乎可以听见回响,我故意伸出筷子抢走他碗中的青菜,可是他根本无动于衷。
“我跟你讲个笑话好不好?”我凑到他面前,用一种近乎谄媚的态度对他说。
他抬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我受到了鼓励,连忙兴高采烈的说:“从前有只软糖,它在太阳底下走路,没有打伞,它走啊走啊走啊,忽然就走不动了,你猜为什么?”
顾晴明仍然不说话,但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
“因为它腿软啦!哈哈哈!”我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顾晴明顿了一下,终于发出了三天以来我所听见的第一句话:“它为什么腿软?”
“因为它是软糖嘛!笨!”
“软糖为什么会去太阳底下?”他瞪着我问。
我耐着性子解释:“因为软糖要去看望它的朋友!”
“它的朋友是谁?”他居然一本正经,颇有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软糖的朋友……靠,我怎么知道软糖有什么朋友?”我胡乱抓了抓头发,随口揶揄道,“大概是什锦糖吧?”
“哦,这样,”他点了点头,又问,“软糖为什么腿软?难道它没吃饭吗?”
我彻底抓狂了:“被太阳晒软啦!笨蛋!”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就是这样。”我疲惫的说。
“你是要告诉我软糖不能出去太阳底下乱走吧?可我又不是软糖。”他最后总结道,“小满姑娘,你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沉默,我觉得我是疯了才会想起来跟他讲笑话。
我坐在院子里的假山下看书,是一本清代的话本,从晴明那间尘土飞扬的书房里扒出来的,那个房间里又许多许多的书,但是很显然,主人并不懂得爱惜。
我正看得入神,忽然一只皮球从半空中落到我手上,“啪”的一下,我吃痛松手,眼睁睁看着书掉入脚下的一汪水潭。
我手里拿着那只五彩缤纷的皮球大声问道:“谁的?”
墙头上探出两只小小的脑袋,怯生生的望着我。
“咪呜,咪呜……”
我慢慢走过去,生怕吓坏了他们。
——是两个瞧上去约摸四五岁大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长着毛茸茸的泛黄的头发,头顶露出尖尖的小耳朵,粉嫩嫩的脸颊上伸出几根又长又翘的胡子。
我伸出手,从他们头顶挨个抚过,甚至还用手指捏了捏他们的小耳朵。
“是你们的球吗?”我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
那个小男孩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是的。喵。”
“小乖乖,你会说人话?”我惊喜的看着他。
小男孩很可爱的皱着鼻子说:“一……一点点。喵呜。”
一直睁着大眼睛瞧我的小女孩说:“我也会,喵。”
我简直快要开心死了,我说:“你们下来陪我玩,我就把皮球还给你们,好不好?”
小男孩瞪着我:“不好……你是坏人。”
小女孩说:“我要告诉我妈妈,喵。”
我乐不可支的一手拎下一个放到地上:“我才不怕你们妈妈。”
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的朝一个方向跑过去:“妈妈,妈妈!”
我顺着他们奔跑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墙角的藤萝架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女人。
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相当平淡的五官,穿着一件长长的粗葛布袍子。
她看人的眼神,会使你以为她的心已经相当苍老。
两个小家伙并没有像我所预料的那般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他们谨慎甚至称的上是小心翼翼的轻轻拽着她的一角。
她对他们无动于衷,好象从她身边经过的不过是一阵风。
这样的人,会是这两只小猫的妈妈?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的眼神平静的好象一口沉寂了几百年的井,现在正微微的泛起涟漪。
“你是谁?”她问。她的声音低哑而富有磁性,有着一种几乎与她那寡淡外表不相称的华丽。
“嗨,我叫顾小满,你呢?”我走近她,近处看起来,她脸上的皮肤白皙细腻的好象上好的瓷器一样。我无缘无故的,就对这个女人生出一种好感来。
“我叫……”她脸上现出深思的神色,仿佛有些歉意的说,“好久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了,让我想想……”
她想了很长时间,其间我一直尽力朝那两个躲在她身后探出三分之二小脑袋的家伙做鬼脸,他们既害怕,又兴奋,而我对于这种逗弄小动物的游戏乐此不疲。
我打算做出一个史上最有创意的鬼脸来。
“我叫麻衣……”她忽然愣住了,有些诧异的看着我的脸。
我也愣住了,不用猜也知道我此时的表情是多么的精彩,——过了足足半分钟,我才使我那正练着乾坤大挪移的五官顺利归位。
“蚂蚁,蚂蚁……哈哈哈,好名字。”我竭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自然。
她轻轻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顾小姐。”
我说:“叫我小满就成,这两个小家伙,是你的孩子吧?他们可真可爱。”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的有些古怪:“谁告诉你他们是我的孩子?我没有孩子,他们——只是我养的猫而已。”
我看到她身后那两个小家伙同时呆住了,下一秒,有晶莹的水珠滑过孩子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