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雨顺从来就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老师说要尊老爱幼助人为乐,于是小顺小朋友每天总要在路上耽搁些时候,看到老爷爷老奶奶过马路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扶一把,看到小朋友跌倒了会拿自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来红药水,不仅如此,还坚持要送负伤的小朋友回家。
“走开走开啦,谁要你跟着我,烦不烦啊?”羊角辫儿的小姑娘满脸的不耐,大概因为右边豁了几颗牙,故而说话时嘴巴是歪的,瞧上去煞为有趣。
小顺小朋友长着张白白净净的包子脸,就跟动画片里跳出来的喜羊羊似地,偏还一脸的正义凛然:“不行,我要送你回家。”
小姑娘嘴一撇,很不以为然:“那你就跟着好了。”走两步,歪着嘴不屑道:“跟屁虫,哼。”
小顺小朋友当做没听见,一本正经的说:“老师说,男生要保护女生。”
“哈,”小姑娘高高挑起一边眉毛,“本姑娘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以一敌三天下无敌——谁稀罕要你保护?”
小顺小朋友愣住了:“你跟人打架?”
小姑娘傲然的抬下巴:“怎样?”
小顺小朋友严肃的说:“老师说,打架是不好的行为……”
小姑娘停住了,猛地一抬脚踹过去:“滚开,马屁精儿。”
小顺知道有些小朋友喜欢把听老师话又最受老师喜欢的孩子称为“老师的马屁精儿”,可是亲耳听到这个称呼,他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委屈。
“老师说的都是对的,你干嘛要骂我‘马屁精儿’?”小顺小朋友皱着小粉团般的脸说,一低头瞅见小姑娘方才踹他的那只腿正是膝盖破了皮的那只,此刻红药水裹着血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流,不禁换上一脸担忧的表情问,“你腿疼不疼?”
小姑娘大吃了一惊,生平第一次碰见给人踹了一脚反而问对方腿疼不疼的人,小姑娘暗自忖度:这个人,大约真是天生的傻蛋儿。
小顺小朋友一路将小姑娘送回家,到了楼下,小顺问:“你叫什么?”
小姑娘说:“我干吗告诉你?”
小顺说:“你告诉我名字,我觉得,我们以后肯定还能再见面的。”
小姑娘歪着嘴说:“那就等再见的时候告诉你好咯!”说罢蹦蹦跳跳上楼去。
暮色四合,小顺小朋友背着书包的身影小小的,他的脚酸痛,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可是他抿着唇,脚步坚定,小脸儿上透出股坚毅。
羊角辫儿小姑娘回家后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她妹妹问:“姐姐,你在看什么?”
小姑娘微微笑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小碎牙:“我在看傻蛋儿。”
过了好些年,小顺终于成长为大顺。
他坐在一棵玉兰树下看书,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他看了许多遍,每一遍都令他感到那种刻骨的苍凉。
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杳无人迹的,可是,每当他看书入神的时候,就有一个女孩从这里经过。
这原本并没有什么,翩然而过的丽影一般来说总令人心旷神怡,可问题是,这位姑娘总踢拉着一双拖鞋。
每当他翻过一页,她几乎就要路过一次。
他不明白她走来走去是为了什么。
然而他是个害羞又内向的男孩,即便再好奇,也没办法开口问人家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在树下睡着了。
马尔克斯的奇妙故事在梦里面得到延续,他感到玉兰树化身为长发大眼的女子,袅袅婷婷的向他走来。
微风拂过,她翻飞的裙角漾着浅浅的香。
“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呀?”她歪着头看他,嘴角挂着一丝俏皮可爱的笑意。
他能看见她,可他终究是睡着的,他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
白玉兰姑娘四下张望了一番,忽然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她的吻甜蜜而又芳香。她别在耳侧的长发滑下一缕,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丝绸一般的触感。
这时候他醒来,并且发现,他所梦见的,原来是真的。
大顺一直在心里偷偷的给他的恋人一个称呼,叫做“白玉兰姑娘”。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
他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站在楼下朝上望了望,脑海中忽然牵扯出久远的记忆,他笑微微的问她:“你小时候是不是扎着羊角辫,说话时嘴巴喜欢歪向一边儿?”
她想了想说:“那么远的事儿,我哪儿记得。”
他有些小失望,又听见她说:“不过我妈说我小时候有个绰号叫‘歪嘴儿’,只要谁这么一叫我就跟谁掐架,弄得两边腿上都是疤。”
大顺笑了:“果然是你。”
她疑惑道:“什么?”
大顺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歪嘴儿。”
“哈,你找死!”她大叫着扑上去。
楼上她妈在叫:“顾小满,快点儿给老娘滚上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