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枫这一次离开,并不是闯荡江湖,也不算是为了刻意躲开依依,而是他真的有事情要去做。
没有了沈依依同行,一匹马就足够了。
飞驰在夜幕之中,此刻的慕枫根本不计较自己是不是在官道上,风驰电掣一般的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皇宫...
是的,他又回来了。
一天一夜的奔波之后,他施展轻功攀上墙头。
他是这里的侍卫统领,所有的部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悄无声息的他没有惊动一兵一卒就潜进了皇宫。
宫里很安静,一年之间,这里一下子少了太多太多的人...
只是,在这安静之中,慕枫隐隐的感觉到另外一种气氛——不安定。难道这个皇宫里正在谋划着什么?
不过,他没有多想,在躲过了一队巡夜的侍卫之后,他向着太后殿飘然而去。
太后殿中的宫女也比过去减少了一半,本来就人烟不盛的这里,此刻更加孤寂,零星的宫女点缀在角落中,手执灯笼,意兴阑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飞身到了寝宫的屋顶,翻身跃下廊檐。
寝宫里只有太后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慕枫推门而入,太后慌忙起身:"晔儿,是你来了吗?"
没有回应,慕枫顺手将门关上,慢慢走近,灯烛之光越来越亮,照在他的面庞之上...
太后惊叫起来,正欲高呼的她被一柄架在颈间的长剑止住了呼声。
她怔怔的看着慕枫:"大胆慕枫!你还敢回来?你把依依带去什么地方了?你把她还给本宫!"有些激动的她显然忘记了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
慕枫皱眉,执长剑的手稍稍用力:"现在不是你问我话的时候,而应该是我来问你!"
太后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你自己做下的事情难道忘记了?"慕枫冷笑一声,"不过,也许太后一生做下的大事太多,一时难以想起...那我可以提醒你,你还记得京外米铺的莫家人吗?"
莫家...莫家!太后不由自主的一阵轻颤。
定定的望着慕枫,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他:"你是...莫家的后人?"
慕枫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着。
太后点点头:"是了是了...我曾经就觉得你很面熟却总也想不起来。莫家...莫家!"念叨着这两个字,太后猛然一震,"可是!莫家二十年前就已经..."
"已经死光了,是吗?"慕枫打断她的话,低喝着,"是呀,周围的人都知道莫家阿嫂生了一个男婴,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娘当初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在我和我哥出生前不久,我爹就发现周围有很多奇怪的人,他担心有事,所以准备带着我娘离开!只是...没来得及。"他的面颊通红,双眸亮晶晶的,"我娘当年生下了我和我哥,我爹带着我哥在外屋的时候,一群人冲了进来,杀死了我爹,抢走了我哥,我娘用身体挡住了刚刚出生的我,而她的头则被砍伤。昏迷之前,她听见一个尖细尖细的男声:快回去,娘娘等着用!那些人抢着立功,所以没有仔细检查,因此没有发现另一个我。"
太后变了脸色。
慕枫继续说:"我娘醒来,带着我逃走了,如果不是师父救下了我们母子二人,只怕今天也决不会有人向你复仇了!"
"你娘...没死?"太后喃喃低语。
慕枫冷笑:"是呀,没死!只是疯了...疯了十八年才死!十八年中她只清醒了不足一月,而就一个月,也足以让我把当年的往事烂熟于心了!"
"你是...莫家的小儿子。"太后看着他。
"是!我是莫小枫!我的出现就是为了复仇!"慕枫的双眸通红,"我知道他就在宫里,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靠近向离晔!我终于进宫了,终于知道了二十年前宫中的往事...我只想问你——我哥哥是不是被你调包的那个让如妃掐死的男婴?"
"是。"太后没有否认。
她很冷静的看着慕枫:"我早就知道报应会来,为了复仇,我逼疯了如妃;为了复仇,我害死了莫家的人;为了复仇,我将所有接生的宫女产婆统统杀死;我还灭了云霜全家...我知道,做了这么多的事总会有报应的!而现在,报应终于来了。"
微微泛红的眼眶渗出泪水:"如果让我重新回头,我一定不会随沈妃入宫...如果一定让我入宫,那么,二十年间的事,我还是会照做一遍!慕枫,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每一步都没后悔过!"她昂起头,"依依的离开,也许是对的。她没有我的狠毒心肠...你动手吧!"
闭上了双眼,她静静的等待...她在等死。
这一切都和慕枫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她会狡辩,或者会求饶,或者会恼羞成怒的大骂自己,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她就这样很平静的承认,并且平静的告诉他——她不后悔。
他心头怒意更甚,可是那长剑却迟迟没有刺下去。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门外是一阵轻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太后,皇上来了。"
慕枫瞪了她一眼。
而太后没有丝毫呼救的欲望,她重新睁开眼睛,淡淡的说:"你可以杀我,可以用你解恨的方式杀了我,但是...请你不要动晔儿,他是无辜的。"
又是一阵脚步声,慕枫没有停留,收起长剑,越窗而出...
他又一次没有下去手,凭借他的功夫,皇宫里有何处能阻挡住他?不止一次,他守在太后的寝宫外,他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为爹娘和哥哥复仇,可是他终究没有一次能下得去手。
对向离晔也是一样...
向离晔的功夫虽然不弱,但也绝非是他的对手,尤其是那两次醉酒,那是他复仇的绝好机会!可是,他依然没有动...
抬头仰望着满天星斗,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他,是不是太懦弱!太优柔寡断了?!
...
寝宫的门打开了,向离晔带着安亭走进来,仿佛觉察到什么,他的眉头微皱:"刚才有人来过?"
太后摇头:"无人。"她不想牵出慕枫,她已经害死了他的三个亲人,所以,就让他去吧...
小宫女捧着茶碗进来:"皇上、太后,请用茶。"
向离晔刚刚端起茶碗,安亭就拦住了:"皇上,还是容老奴为皇上试试吧...宫里出了这么多事,老奴实在不放心。"
看着他眼底的不安,向离晔点点头。安亭连忙把茶水倒出一些在盖碗上,正要喝下去...
"慢着!"太后涨红了脸,"晔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以为我会害你吗?"
听见太后的低喝,花公公连忙进屋,搓着手背,低下头:"太后息怒...安公公和皇上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太后颤颤的直起身,指着花富:"你,过来!喝给他们看!"
见太后和皇上赌气到这个份上,花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弓着身子上前,接过安亭手中的盖碗,把茶水喝光。
赔着笑脸,他把盖碗放回原处:"皇上...老奴已经试过了,请皇上放心。"
向离晔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太后浑身发抖:"怎么?晔儿还在担心?你把本宫当成了什么人?!"她的身体后仰,花富见到了连忙上前扶住。
花富见到了连忙上前扶住:"娘娘息怒..."
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劣,房内的两个老太监都不知道如何劝慰。
过了许久,向离晔开口了,不过,他不是和太后说话,而是看着花公公:"花富,你跟随太后多久了?"
"二十年。"花富毕恭毕敬的回答,有些不安的搓着手背。
"朕查了宫廷档案,二十年前,你并不是内宫的人。"
"皇上说的不错,老奴之前是放在外面的粗使奴才,当年太后入主中宫的时候因内宫人数不够,所以奴才才被招进来。"
向离晔淡淡一笑:"是呵...不过,宫廷档案中还有一项,那就是之前在皇后殿当差的那个不知去向的林嬷嬷,也是二十年前从外面的粗使宫女中招进内宫来的。"
花富身体一僵。
"还有一点,朕还发现,昌明皇后身边的那个心腹丫鬟是林嬷嬷的娘家的远方侄女,她能被昌明皇后如此信任和是因为有林嬷嬷的帮忙和指点..."
向离晔的话说完,花富顿时头昏脑胀:"皇...皇上..."
"朕还记得,祭天的路上,贤妃遇险,当时你也在场!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昌明在紫宸殿里被点中穴道的时候、昌明在宫门外遇袭身亡的时候,还有德妃被人暗杀的时候,你统统没有当值,更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花富的身体摇晃着:"那只是巧合..."
向离晔点头:"也许是巧合!但你还是露出了马脚。"
花富艰难的抬起头:"奴才不明白。"
"过去见到你,总是有大队的宫女太监一起跟着,所以朕并没能发现,可是在德妃被杀的第二天,朕来这里找太后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你的不同之处...一个内力深厚且武功高强的人,走路和常人不同,脚步自然更加不同,而那日,你知道朕习武,寝宫之中只有你和安亭两人,所以你刻意加重脚步,想把自己伪装的和常人一样,可你越努力,脚步就越参差不齐...而朕,也就在那一刻起,发现了你这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花富变了脸色,想要抬手,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绵绵倒下。
太后看着他:"本宫和皇上合演的戏终究还是很有用的!见我们母子反目成这样,你一定不会有所怀疑吧?"
这一刻,花富不再说话,颓然的垂下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