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路而下,依依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慢放轻,她知道慕枫的耳朵是很灵的,虽然被他发现应该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但那样的话也就不可能知道他这么偷偷摸摸的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他们两个人中,她看上去好像更偷偷摸摸一点。
对于依依来说,慕枫很奇妙——有时候他像个顽皮的孩子,一肚子坏水;有时候又好像洞悉世间百态,一脸的玩世不恭;但更多的时候他就是一个谜,很大很大的谜。
就连小黑都是不知道他的身世,更何况她?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她对于他家人的了解只有一次,而且也说了一句而已——"我帮我娘梳了十四年的头..."
他对她来说几乎是完全陌生的,如果不是这次经历,也许她永远不可能知道在山下的村庄里他曾经奋不顾身的救下这么多人。
山路崎岖,难免磕磕绊绊,依依走的很艰难。
面前的树林更加繁密,借着幽幽的光线,她有好几次都要把他跟丢了。
慕枫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在丛林深处的一块空地上。
他静静的站着,背影落寞,山林间飘忽不定的风把他的长发拂得异常凌乱,更显沧桑...
依依慢慢的靠近,说不上为什么,她觉得胸口很闷,很难受。
慕枫跪下了,依依这才发现,在慕枫的面前时三座坟冢。
墓碑上的字她看不清楚,但是却能感觉到慕枫此时的痛苦——他的头埋得很深,背影颤抖着,相距这么远,她依然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颤抖,可想而知...
"我该怎么办?"这是慕枫的低语,"我下不了手..."
他的身体前倾,整个上身只靠双手支撑着。
那背影依然在抖。
他说的话依依隐约能听到一点,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慕枫。
小黑伤心郁闷的时候,她恨不能出手将他皱起的眉头抹平,恨不能用尽温存让他忘却一切,而慕枫伤心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靠近去安抚都不能。
因为慕枫和小黑不同,小黑是忧郁寂寞的,从第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眼中浓浓的寂寞之色,而慕枫不是,慕枫是快乐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欠揍相,只有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他的另一面,他的寂寞是隐藏起来的,隐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依依呆呆的站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为她根本不明白他的痛苦来自何方。
静默许久,脚边有细碎的响声,依依低下头去。
月光的映衬下,一条花斑大蛇正虎视眈眈的望着她...
"啊..."震天叫声在这个密林中间响起。
大蛇横空扑来,就在大蛇挨近的时候,慕枫的身影也到。
他一手将依依揽入怀中,横飞一脚将蛇头踢外。
大蛇的冲劲渐缓,慕枫的手掌一挥,一把匕首从他的袖中飞出,直直的插入大蛇的七寸之处...
花斑大蛇倒地的时候,慕枫抱着依依也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他们异口同声的问对方,一脸的关切。
他的手臂圈在她的腰上,而她的胳膊紧紧地攀着他的肩膀,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近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两相对视之下,他们都慌忙缩回自己的手,各自闪到一边。
不用照镜子,依依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已经红透了。轻抚狂躁的胸口,她望向一旁的墓碑——父:莫阮,母:莫氏文清之墓。
下面还有立碑人的名字,只是有些模糊,依依想凑过去看个仔细,却被慕枫叫住:"你跟踪我?"
语调中藏着隐隐的怨气,依依不好意思的回过头承认:"我看你这么晚了出门,觉得好奇,所以就跟来了。"
"好奇?在山里呆着好奇的事情多了!你要总这样,早晚把命丢掉!"他说的很严厉,一点也不像往常的他。
依依有些不安的垂下头:"我知道了..."
"回去!"他低喝。
有些不甘心的回头,想要看看那个立碑之人究竟是谁,可是人还没靠近,就被一只手拎起,向后拖去。
她挣扎着,想问清楚,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总不能贸贸然的张口说:坟里埋的是你爹娘吗?可是,如果真的不是,那他又怎么会半夜里跑来,跪在坟前这么久,还不准她细看?如果是...那姓氏不同啊,慕枫姓慕,那对夫妻可是姓莫的...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心里嘀咕的念头,走出密林之后,慕枫松手将她放下:"这密林你以后不许靠近,就算是白天都很容易迷路,你若是钻进去,只怕我得给你收尸骨了!还有,那座坟是我幼时一个邻居伙伴的爹娘,那个伙伴外出了,我偶尔会替他照看一下。"
很明显,他说的不是实话:山上走来走去就他一户人家,哪里会有邻居?照看坟墓哪有半夜照看的道理?
不过...他既然不愿意说,那依依也不准备再问,因为他总有他自己的道理。而且,他们之间也不需要把所有的秘密共享。
因为他是慕枫,她是沈依依,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回到小屋,已经是子夜时分,依依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去了。折腾了半夜,她早困了。
她扶着木梯晃悠着上楼,而慕枫,则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
如果,刚才她继续追问,那他是不是就会把实情相告?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的是,她没有追问。如果把自己换成向离晔呢?
脑子里乱哄哄的,他恼怒的拍拍脑袋,钻进自己的小屋睡觉去了。
...
两天两夜的疲惫之后,依依一觉睡到大天亮,知道太阳透过窗格照到她的脸上,她才慵懒的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拉开门,房间外面摆好了洗漱用品,依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住人家的地儿,还让人家伺候,有点过意不去。
把自己洗刷干净,下了楼才发现,慕枫的小屋上了锁。想必是进城里采办东西去了吧?拨弄了一下门锁,依依的肚子又开始叫了起来。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溜达进了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拉开门,灶上的蒸屉在冒着烟,打开盖子——包子!
天哪!这是慕枫弄的吗?依依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抓起一个,掰开,是野菜馅的,不过味道真的很好...真是不可思议,这个世上还有慕枫不会做的事吗?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啊,在现代,二十岁的大多还可以被称为男孩子吧...
心里不住的赞叹,嘴巴上一点也没闲着,六个白花花的包子被她尽数下肚,说实在的,如果还有六个,她说不定也塞的下。
满意的拍拍肚子,从厨房溜达出来。
站在木屋门口,远远的看着慕枫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依依颠儿颠儿的迎了上去。
走近了,她更惊讶:"你把我当猪喂啊!买这么多东西?"
气喘吁吁的他白了她一眼:"你和猪有什么差别吗?"
不乐意的撅着嘴巴,依依从他的手里接过两个包,和他一起把东西提了回去。
进了屋,慕枫转身就出了门,而依依则乐滋滋的扒着口袋看东西。
正当她喜笑颜开的望着一大堆美味点心的时候,慕枫黑着脸进来:"一个都没给我留?"
依依愕然:"呃?留什么..."
"包子!"慕枫额头上跳筋,"六个大包子你全部吃光光了!一个都没给我留!"
啊...原来是这样呀。依依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一样,不过不能怪她,实在是味道太好了,她忍不住。
见她这样,他哼哼的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依依很窘,恨不得给自己挖个坑钻进去。过了许久,还不见他回转,她有些担心,连忙跑出去...隔着厨房的门,她看见气鼓鼓的他正和着水奋力的揉着面团,天太热,厨房里有闷,他的额头渗出几许汗珠,一抬手,用手背挥去汗滴,却不小心带下几缕头发。随着他和面的节奏,散落下的头发一起舞动着...她看得痴了。
晚饭过后,依依转身上楼,刚到门口,慕枫就喊住她:"明天我要出去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买来的这些东西,够你用十天左右的,我今天回来前跟止水她们说了,十天后让她们再送一批上来。"
"哦。"依依点点头。
"要记住!如果你真的不准备回去的话,一年内不要下山。实在闷了可以让止水姐妹来陪你,但千万不要吐露自己的身份。若你是想回去,那就不要路过山下的村庄,下山后直接往北就到城里,你只要亮明身份,他们定会派人送你回宫。"他继续吩咐。
"哦。"依依又点头。
"还有,回宫后向离晔一定不会为难你,但是若有人问起你的行踪,你千万不可说是和我一起,否则对你名声不利,还会危及到你的地位。更不能把山下的村庄说出来,不要让无辜的人受到连累。"
依依忍不住了:"你究竟是去做什么?"
"你不需多问。"
"那..."她停顿了一下,"你还会回来吗?"不知道为什么,很少听见他这么罗嗦,而这样的罗嗦到有点像——交代后事。
"你担心我?"他昂起头,遥遥的看着她。
她不假思索的点头:"当然!我们是朋友啊。"
他笑了:"放心,朋友...我会回来的。"
说完,他转身进了木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