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二,孟梓仪入宫,封欣嫔,赐居艺华宫,东六宫中比较偏远的地方,离皇上的起宣殿更是路途遥远。这是孟梓仪入宫拜见皇后后,皇后下旨决定的。原本并没什么,嫔妃的位分和居所本就是皇后决定。然而,一入宫即得嫔位,没有人会想到皇后会让她居偏辟宫所。于是宫中谣言四起,说,孟梓仪的位分是由皇上定的,而居所是因为皇后善妒,故意为之。
腊月的阳光十分宜人,漫天雪地在昨日暖阳的照拂下渐渐褪去齐整一片:这里因为化雪而缺少了空白,那里因为露出了青葱而略显生机。季梦羙站在凤英宫的院子里,望着这残缺景色,有点惆怅又有点意动,而耳边欣嫔的话还在响着。
“皇后娘娘,嫔妾绝不后悔!”神色镇定,眼光坚决,孟梓仪有点病态的美以及那出乎意料的话语都让季梦羙震惊,杜周二掌事更是目瞪口呆,惊异不已。
站在自己的角度,她应该是高兴的,站在对方的角度她带着惋惜。不管怎么说,这份勇气,她只有赞叹和感叹的心情。若是回到从前,她是否也会如此?季梦羙心里颇不平静,爱与不爱应当如何,恰如残缺的风景是美的,残缺的爱也是值得的么?心里阵阵泛痛,眼眶似乎渐红。
“现在外面传成这样了,皇后娘该要如何?”不远处,杜掌事低低向周掌事说道,脸色愤然,亦有担忧,“皇后娘娘心也太善了,为了成全别人连自己名声都不顾!”
“谣言就是谣言,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大家都不知道么?”周掌事细声反驳,只是面上的难色却是越发沉重,“唉,怕是有人已经不知道皇后是个什么人了!”怕是有人会相信谣言。善妒,会让**女人陷入绝望。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个宫女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大呼小叫干什么!”杜掌事板起脸来训斥她。
“不是···是皇上来了···”宫女急急地说道,“而且还是怒气冲冲的!”
季梦羙身子一僵,几乎绊倒,周掌事忙上前扶住,杜掌事即吩咐下去迎驾。
“皇上驾到···”片刻,永成帝就进了凤英宫,步伐迅速,经过行礼的季梦羙身边时,并未望一眼,脚步也未停滞,只语气尖锐地说着,“其他人全部退下,皇后随朕进来!”
“娘娘!”杜周二掌事慌忙扶住那飘飘欲倒的皇后,声音喑哑,十分担忧。
“没事,我先进去了!”季梦羙摆摆手,让二人退下,抬起了千斤重的步子,咬着唇,快速挪动,跟上前方的永成帝。
“皇后是什么意思!”季梦羙一进入殿内,坐在主位上的永成帝就晃了晃手上的折子,连“落座”都忘记了说,或许是故意不说吧。
季梦羙抬眼一看,即明白那是什么,忙屈膝回话,恭敬之态让永成帝眉头蹙了又蹙,“回禀皇上,就是臣妾所陈之意!”
“绝不侍寝?”永成帝冷着脸,眉宇间都散发出寒气,语气十分骇人,“是欣嫔的意思?”皇后刚要开口回答,永成帝便愤声说道,“朕看,是你的意思吧?”句句紧追。
季梦羙闻言,全身一震,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的看着永成帝,随即想张嘴反驳,最终心思万转,只低声回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敢有这个意思!”语气虽坚定但还是比较平和,外人感觉不出她心中的澎湃汹涌。
“不敢?”永成帝听到这两个字后,声音更加冰冷,面上似要扭曲,“你会不敢?四年前你就说过,你羡慕沈进程待柳飘然的一心一意,羡慕他为了柳飘然将其它姬妾只当作摆设,你盼望着朕也能如此!”声音越渐走高,代表他的怒气和嘲讽。
“臣妾羡慕不对吗?臣妾盼望也不对吗?”季梦羙站起来,挺直了身子,走向永成帝,声音颤抖,夹有不甘、悔恨,“皇上从前不也那样承诺过吗?”直到最后,变成无声流泪,心口上有块原本就不坚固的东西正在倒塌,淡化。
“既为皇后,就不要想着这些不可能的事!”永成帝躲闪着她望过来的视线,语气一改之前的冰冷,“善妒不是一名贤后该有的美德!”
“皇后?善妒?”季梦羙狠狠咬下嘴唇,头微微抬起,闭上眼,泪水滑过她的脸庞,不会再期盼有人为她擦试了。
永成帝见她这样,心有不忍,还携带莫名的不安,声音略略缓和,“朕和你说过,朕纳其他嫔妃只是为了巩固朝局,和朕白头到老的人还是你,朕不会负你!”顿了顿,定下心,“既然是欣嫔自己的意思,这事就这样,朕不怪你,你不要再哭了!”
话毕,永成帝起身向季梦羙走近,刚欲伸出手去抚摸她,季梦羙闻声慌乱的跳开。字字听来,如此的,不真实。
永成帝的怒气立马有丝回来,待要说话,季羙梦那双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将他怔住,无法出声。
“皇上认为,怎样才是负我?”季梦羙的语气只剩下平淡,湿润的眼睛也有了光彩。
永成帝望着她这双已经暗淡好些年的眼睛突然光彩熠熠,深觉舒心,然而随之的话语让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顿时勃然大怒,“难道皇后认为朕负你了?朕这些年对你还不够好?”声音提高了八度还不止。季梦羙对他的发问和怒视没有任何反应,双眼依旧看向永成帝,不退缩,不闪躲!
“皇后觉得怎样才是不负?”永成帝对她这种反应深恶痛绝,继而口不择言,“难道皇后你妄想成为先皇后?”
句句诛心!
季梦羙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撞向了身后的椅子,面对永成帝咄咄逼人的气势,她终于把心中那块地放平了。所以永成帝拂袖而去,她顿时只觉得轻松。似是背了十几年的重担被挪移开来,如释重负!她终于知道以后要怎么活了,而眼泪如似庆祝她的如释重负,一滴一滴,滑过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低在手上,椅子上,心上,还有回忆里。
先皇后?如果可以,在某些方面上,谁不想成为先皇后?
王家有女初长成。
还是皇子的先帝协和帝去王家做客时,王语嫣才六岁,粉嘟嘟的煞是可爱,而漂亮的笑脸第一眼就让协和帝喜欢上了。协和帝遂向王语嫣示爱求亲,“等你长大了,我便娶你为妻!”那年协和帝十七岁,还未大婚。对于皇子的妻,正妃才算妻,如果是太子?众人听后呵呵笑过,王家人却是暗暗记下心。
一年后,协和帝大婚,却不是娶正妃。自此王家人自然更是把这事放在心上,细心教养王语嫣。两年后协和帝在储位争斗中胜出,登基为帝,年号协和。即位以后,先后纳过不少妃,但是后位却一直悬空,就连当时有权倾朝野的皇甫家做后盾的现太后也只能屈居贵妃。众人才纷纷想起,很多年前,协和帝已经约定好王语嫣为妻,想使手段铲除王语嫣的人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十五岁的王语嫣体态轻盈,身姿曼妙,举世倾城的美貌已经渐渐传开。协和六年,王语嫣被册封为皇后,大婚的空前盛况历来之最。老夫少妻,貌美的的王语嫣再加上王家特意的教养,协和帝对其几乎是专宠。即便自此后的几十年,**再无皇子诞生,协和帝对王皇后的喜爱也未减半分。
大概是王家对其教养中使用的方法不对,或许是为保持美貌和妙姿所用香药不对,专宠近三十年的王皇后终生未有生育。协和三十三年,先帝病重,久未确定的立储之事不得不提上日程。而先帝就只有四个儿子:大皇子和三皇子同为当时的皇甫贵妃所出,能文能武,颇有才能;二皇子为一身份地位无家世的的嫔妃所出,且身体孱弱,不堪大任;四皇子为王皇后母家偏亲的嫔妃所生,虽有才能,但品性难为。可想而知,王皇后在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登基的情况下,当然偏向四皇子为储君。
虽然协和帝向来宠爱王皇后,事事如她所愿,但是在立储大事上还是十分理智和远见的,遂欲立长即大皇子为储。王皇后当然不同意,心有不平,暗地里联合四皇子以及王家势力发起宫变夺储。
然而,虽王家是大望族,盘踞津州,但是王家在朝中的实力和势力远不及皇甫家,再加上四皇子的威信和能力不如大皇子和三皇子,这场争储斗争注定不能成功。可是由于情况突然,这场争斗还是发生了不少惨剧:纷乱中大皇子及其子嗣姬妾全数被杀,二皇子本就身体多病活活吓死,好在还有幼子承接香火;三皇子因得消息稍快,被逼离开大京逃去平城,在沈进程等人的帮助下,安全逃过。皇城纷乱被前来救驾的张会前和陆承两大将军平息,王皇后和四皇子被捕。至此,协和帝只有三皇子能继承大统。遂二位将军前往平城迎其回来。
两天后协和帝驾崩,逝前,曾交代三皇子即永成帝,让王皇后、四皇子安心上路,四皇子的子嗣圈禁,除协和三十三年,改为永成一年。就是想在历史上去掉他在位最后一年的荒唐?只是,历史纸张可改,记忆能改么?自古以来皇帝都会做些自欺欺人的事。“协和末乱”就是对他的讽刺!而王皇后?若是她安安心心做她的皇后,得万千宠爱,享无上荣华,到如今也能够做她的东宫皇太后,王氏一族也不会灭族。
提前十几年许你为妻,不知道是你的不幸还是幸?得一个人三十年来全心的爱是你的幸还是不幸?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知道答案的人已经不在。季梦羙低头沉思,想成为王皇后那样得到爱就是妄想吗?
“娘娘!”杜掌事进来,出声打断了季梦羙的沉思,抬眼望去,皇后的眼睛恢复了曾经的亮光,脸颊上的泪痕把妆都弄花了。皇上跟皇后吵了什么她不知道,只是永成帝后来的举止让她知道,皇上与皇后大吵了一翻,而且是有史以来吵得最大的一次。
“什么事?”季梦羙敛起心思,望着欲言又止的杜掌事,柔声问道:无论什么她都接受得了。
“皇上大封六宫,除欣嫔之外,每人晋一级!”杜掌事小心翼翼的回道,一边观察皇后的脸色:以往**封妃,即使皇后面色平和,嘴角还是会抽了抽,表达难过。而如今,杜掌事只看到毫无起伏的脸上,泛着淡淡笑容,有点冰。
“娘娘,萱妃求见!”前去吩咐打水事宜的周掌事进来禀报。
“是萱贤妃了!”季梦羙淡淡的纠正,萱妃进位就是萱贤妃,“让她在殿上等候片刻,我梳洗后即宣!”语气还有点欢快。周掌事一愣,和杜掌事对视一眼,遂下去传话。杜掌事即吩咐随来的宫女为季梦羙整理妆容和衣着。
片刻收拾好了,皇后即摆架前殿,召见萱贤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