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请了长安最有名的记氏牙婆,带来平均年龄十岁的女子三十名,十二岁女子三十名,十四岁女子三十名,请了钏儿过去选看。
本来钏儿想交给尹三娘去做,可王氏反复交代,毕竟是钏儿要用的人,自己相看比较合眼缘。
钏儿想了想,左右无事,去看看也行。这样大规模的选人,还是第一次。
坐在绛阳院院子里,钏儿百感交集。
虽然自己并不想认这亲生母亲,却也因为是生母,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本能,自己也再做不出与她相残的事。
杳娘虽然死得惨,可也做错了事。怎能为了自己的目的将亲生孩儿换掉?!她也真是舍得!
无论怎么斗,最无辜的就是大哥、四郎和自己。
王氏吩咐厨下做了精致小点心:
“钏儿,来尝尝,这是北方的特色点心,甜而不腻,入口化渣,还有花香味,你一定喜欢。”
钏儿其实也是个心软的,打不来笑面人。
捏了一块点心入口:
“嗯,还真不错,又香又甜。”
王氏讨好地说道:
“一会儿吩咐厨下给你装好,带些回去吃。”
她很郁闷啊。总共就这么两个孩子,还因为奴仆的原因,两人都不亲近她。而那个她一直象心肝宝贝般疼着的四郎,却是那个贱人的孩子。
一则怕钏儿说到做到,真的因为自己不再善待而更疏远自己,二则的确跟四郎有感情,再说他的亲娘也死了,倒也不算白养。所以,迄今为止,四郎郭钧也没发现一点不同。
想起另外一件事,王氏有些胆怯:
“钏儿,有件事想告诉你。那个,朱嬷嬷、卢氏还有那接生的婆子,被你外祖母派的人处置了。”
钏儿一凛,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事还是出了人命。
“死了?”
王氏连连摇头:
“那倒没有。只是卢氏和朱嬷嬷被下了药,哑了。他们不识字,写不出东西,现在说不出话,就出卖不了。那接生的婆子也因为受了惊吓,失语了。可能只能在床上度过。”
钏儿无奈:
“看来,外祖母对你还是很关心。还好,没出人命。否则,你几世都偿还不了这孽债。”
王氏听她说“外祖母”,心中一喜,却不敢问她:
“其实我真的没想动他们,只是让他们在庄子里终老就行了。”
“算了,说不了话还是保险一些。让牙婆把人带上来吧。”
王氏放下心中大石:
“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你大哥不会管内宅的事,我叫了你嫂子来帮你把关。”
钏儿终于笑了:
“那敢情好。对了,我很好奇,当年你认为自己生的是女儿的时候,后来有没有去找过?”
王氏黯然:
“头两年忍住了没去找,可后来看见大郎就老是想起被换掉的孩子,老是想她有没有人爱护,长什么样,遣了人去寻接生婆子,直到安贼叛乱才没有继续找了。”
钏儿倒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也还不算狠得彻底。”
话刚罢,李二娘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见过母亲,五妹妹好。刚把两小子安抚好,这才过来。没误事吧?”
钏儿起身与嫂子见礼:
“没有。人还没叫来呢。嫂子坐,夫人这里的小点心还真不错。”
李二娘眼中闪过异色,虽然心中诧异,却也没说什么。钏儿她不知道,至少自己夫君,自己还是能感觉出来。
以前的烦躁全部消失了,对母亲多了几分亲昵和尊重。
而且,她也能感觉到,婆婆王氏对孙子喜爱得不得了,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是无法装假的。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的改变,可知道是好事,不是吗?!
九十名女子被带上来,从小到大,一个个低眉顺目,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王氏将年龄小的分给钏儿询问,稍微大些的交给二媳妇,自己把关十四岁的这三十个。
一番询问查看,十四岁里选了四名大丫头,两名作为候补,两名补实缺;二等选了八名,两名候补;十岁女子作为三等,选了十名,两名候补。
其余的女子再三挑选,选了身子健壮的做为内院粗使,依然多选了几名做候补。
王氏和蔼地对李二娘道:
“你五妹妹的嫁妆,你就经手打理吧。这些奴婢你安置好,着专人调教。那是要跟着钏儿去王府的,切莫大意了。”
李二娘现在已经跟着王氏经管家事,一般正室夫人看得紧的庶女的嫁妆也交给自己经手,她实在是太惊讶了。
“是,儿必然尽心尽力。”
王氏留了钏儿吃饭,钏儿趁她午休时,方告辞而去。
刚走出绛阳院,迎面碰上郭钧。
他阴沉着脸看着钏儿,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道:
“怎么嫁,怎么讨好,也改变不了庶出的事实。你就省省吧。”
钏儿一愣,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
“你还是男子吗?你动手打我我都没有计较,你竟然如此鸡婆说这些风凉话?!无论怎样,那是我自己的事,碍着你了?”
郭钧恨得牙痒痒:“既然分出去单过了,就要有点志气。莫这山还望那山高!”
钏儿泄气了:“谢谢指教。”
说完,一昂头,带着如意她们转身就走。气得郭钧在原地胸口急剧起伏,如青蛙一般。
刚走出二门,看见汉光等在外院:
“五娘好。阿郎请五娘到书房一见。刚才某到郡君府,他们说五娘过来了。”
“阿爷找我什么事?”
“某不知。请吧。”
钏儿点点头:“有劳。”
自从上次将那些代表钱的东西还给郭唏,钏儿一直躲着他,尽量不见他,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他。
汉光将如意她们拦在书房外:
“请五娘自己进去。”
钏儿看如意她们一眼:
“你们耐心等等,我一会儿就出来。”
见自己父亲,能有什么麻烦?
郭唏正在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
“先坐下,我马上好了。”
钏儿笑了笑:“阿爷只管把事情做好。”
说罢,坐了下来,无聊打量着四周,心里却想着不知道太子府的事摆平了没有?今日自己父亲是不是也为了那事?
“钏儿,钏儿,回神。”
钏儿一个激灵,看郭唏正看着自己:
“想着刚才选奴婢的事,走神了。”
郭唏点点头:“你母亲都安排好了?”
“是。”
钏儿对母亲这个词不感冒,可并不防碍她叙述事实。
“现在你们能相安,我很欣慰。对了,那日宴会到底出了什么事?听说公主也叫你去问话?你祖母后来也没跟你说上话,昨日我去请安,她很担心。”
钏儿衡量片刻:“这事说来话长。到目前来说,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只是我们的猜测。”
“猜测?这事可大可小。你说来听听,这样你祖母祖父问起,为父也好回话。”
钏儿将那日宴席上的事大略讲了一遍,便静静地看着郭唏,等着他的分析。
“你是说,后来那宫婢与可查到的宫嬷嬷都死了?”
“是。”
“这事我是这样看的。表面看来是针对太子,可是破坏了你与韩王的婚事,也是打击郭家。郭家一旦不济,外族就会闻风而动。终究还是针对皇位。”
钏儿皱眉,自己这方面的敏感性的确比不上混迹战场和官场多年的郭唏。
“那这样说来,此祸乃是外族下手做的?”
“不会,但是肯定跟外族有勾结。不行,我得去趟汾阳王府,把这事跟你祖父讲讲,说不定还要进宫一趟。近日你少出门,别再被人趁了机会。”
钏儿点点头,突然想起李迥的话:“可韩王殿下后日要带儿出去郊游。”
郭唏愣了愣:
“多带些人吧。少出门不是不出门。”
“那儿告辞,先回府了。”
“等等。”
郭唏打开书案下的小柜,拿出一叠东西:
“这是上次你还给我的,自己拿回去。父女之间,你还记上仇了,真是犟牛。”
“阿爷,不用吧?”
“给了你的,我不会再收回来,我另外又添了几处产业。你再推却,我,我告你忤逆。”
钏儿无奈地笑了:“行了,送上门来的钱,没有道理不要。父女之间,哪来的仇?儿是怕阿爷为难。”
郭唏笑了:“鬼精灵。走,一起出去。”
一边走着一边叮嘱:
“虽然你现在与韩王殿下只是未婚夫妻,可是,你要随时记得,将他的体面放在第一位事事为他着想。下半年升平公主要嫁进郭家,你们份属叔侄,你莫再与升平公主玩笑,既要敬她公主身份,更要敬她的婶娘身份,可万万莫欺她小,失了分寸。”
钏儿看着如同老母鸡一般喋喋不休的郭唏,连连点头:
“阿爷,难道儿平日给你的感觉很笨,很不知分寸吗?”
郭唏瞪她:“为你好的事,你倒嫌我罗嗦?”
“没有没有,儿感动呢。亲爹就是不同,嘴上严厉,实则关心。”
“哼,明白就好。少在嘴上说漂亮话,过段日子让宫里的嬷嬷教教你规矩,学稳重些。”
“是。阿爷走好。”
古代男子的固定思维,钏儿算是完全见识到了。
看来自己要嫁人了,郭唏才意识到自己严厉对待的女儿要成为别家的人了,有了不舍的情绪。
无论怎样,郭唏不是恶毒不讲理的人,作为父亲,已经很不错了。
刚进府,轻歌跑了过来:
“韩王府纤蝶姑姑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