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爹这天起得比平日还早,被窝里的幼崽仍睡得香甜,想起昨夜那葡萄似的圆眼闪着惊喜地看着他,还不时用脸去蹭那棉被,“爹爹你看,被子,厚厚的被子,春丫姐姐给的,好暖好暖。”
他用手背轻轻抚着那张童颜,他似还没看到过他家幼崽睡着的时候脸蛋红扑扑,这被子,果真很暖。那个人,果真帮他找一份差事了。
轻轻在幼崽的红颊上落下一吻,他起身穿衣,小心翼翼地开门,转身看幼崽没被他惊醒,才放心地把门轻轻合上。
柴火是昨夜就劈好了的,利落地生火淘米,在鸡蛋与鸭蛋间犹豫,最后选择了前者,他曾无意间听帮里某位大叔说,鸡蛋补身,鸭蛋清火。又炒了几碟花生并洗了几把腌菜,想了想,将蛋粥里的葱白挑去。
又回屋看了一趟幼崽,觉得他应该没那么早醒,悄声退出,回到疱房拎起装满饭食的食盒往前院走去,领事她们,应是起了。
女人的饭量大,装满八个女人份数的食盒对于他这种羸弱的男儿家来说,实是过重了些,不过一会儿便满鬓生汗,他将沉重的食盒放下,长出一口气又将双手甩甩,正准备重新拎上的时候,却被突然从天而降的黑影吓了一跳,慌张失措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对。
“你是新来厨子吧?我帮你。”
低沉浑厚地嗓声,平静的语气,惊异地将他的慌乱压下,攥在胸口的手慢慢松开,眼里的戒备恐惧渐渐消散,他怯怯地看了对方几眼,黑衣黑纱帽,身量高大,还会高来高去的功夫,这就是那个被喜来漏算了的这院子的第十一人,大娘口中的清歌神医了吧。
他屈膝向对方一福,“奴失态了,还望神医莫怪。”
那神医却是淡淡地问道:“是往喜来姑娘那去么?让我来拿吧,这食盒对你来说过重了。”说完也不等他,将两个食盒轻轻拎起快步朝前院走去。
他一呆,回过神来已看到对方拐入转角,他“哎呀”一叫,急急往疱房回奔,那食盒里他少备了神医那一份。
等他赶到的时候,长老她们吃得正香,而那个人,正就着大娘的手笑咪咪吃着那碗没有葱白的鸡蛋粥,偷看了几眼他就将目光转开,却不小心扫到角落里那个黑影正寂静地站着,他朝长老她们请了安便紧走几步,向神医告罪,并将重新拎来的早点并食具端递过去。
“劳你跑一趟了,下次不必如此,我自个去领便可。”
他忙应答着,心里却在暗忖,这个神医,真是一点架子都没,就连对他这身份也是以礼相待。本来感念他治好了那人的心,又加了几分感激。
他眼角悄悄往某个方向扫去,这一看,心又微微发疼,真的瘦了好多呢,脸上也不复红润。听说,昨日她不过轻轻一笑,竟痛得晕过去,当时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沉静在自己思绪里的幼崽爹突然觉得额头发疼,一惊,抬头却与春丫阴郁的目光对个正着,又是一惊,来不及多想,“扑通”一声下跪。
“哎哎,这是做什么,我的筷子扔的是你额头,怎么你却疼得脚软呢?”却是二残子的怪腔怪调。
他心下一抖,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方才以为,女人们又想拿他出气了。
“边吃边扔筷子,就这人品,啧,你没救了。”懒懒的讽刺声。
他低头咬着嘴唇,她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袒护他呢,到时又该有多少脏水往她身上泼?
果然,二残子怪声怪调地“道歉”,“哟,对不住了,姐这不是不知道他在跟你眉眼传情嘛,我还纳闷怎任我怎么叫唤就是不应声,原来魂都被你勾去了。”
他猛地一抬头,急声道,“不是的!”
“难不成被她勾去了。”是听惯的那副不正经的调调。
他脸涨得通红,这人……
“我长得这么好看,自然很多人爱看,看着看着就失了魂,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不敢抬头看她的表情,却可以想像得出现下她定是扬眉得意洋洋。“哎,你们这些长相庸俗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那种被人崇拜的感觉的,以后请继续沉默地在心底用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情绪仰望我吧。”
“残子啊,记住,是沉默的,静默的,不要再将你那鸡眼似的心胸,暴露出来影响你在我心目中本就不甚美好的形象了。”
他惴惴不安地偷瞄一眼残子领事,见她并没有发怒的迹象,稍稍安心。松紧的神经却又一下子涌入某些词汇,什么失魂、崇拜之类的,烧得他只觉得脸上快冒烟,连残子领事跟那个人后面拌嘴的内容都进不了他的耳。
下巴一紧,被迫抬高时才回过神来。仍旧是残子领事,正用脚勾着他下巴,他恐惧地闭上眼,等了许久,却发觉身上没有传来任何疼痛感。他颤颤的睁开眼睛,身体却忍不住轻轻发抖。
却见那残子领事对着他嗤笑一声,“作什么这么害怕,有某人在,还怕我做什么不成。”
拳头又是一紧,艰难地开口,“奴与姑娘身份有天壤之别,请领事再不要开这种玩笑。”说完已是泪水盈眶,第一次这么恨自己声音如此之小!
天壤之别,这个词自他孩童时第一次听得就铭记在心的,没有特地向谁了解过这个词的意思,可是他就是懂得它的涵义。天壤之别,何止是与她,他与任何人,皆是这般。
下巴被松开,但下一秒又听得冰冷的话语,“行了,本来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只有一碗没葱白的蛋粥,却被你坏了心情,奶奶的!”他忍住泪水喏喏地道歉。
“行了,”那人打断他的话,“幼崽这会不定正扯着嗓子嚎着要爹呢,赶紧收拾快回去,最烦听到小孩的哭声了。”
听了这话他不敢动,直到长老挥手打发他走,他才手脚麻利地将桌上收拾干净,垂着头弓着告退。临行时瞄到春丫铁青的表情,他在心中苦笑,这下,这孩子怕更不待见他了。
出了院子再走几步,却没觉有人在后头紧跟着他,疑是哪位管事心下仍忿忿不平欲来“管教”他,本该像以前那般快快逃离,可实在怕领事们在他这出不了去,转身去寻那人的麻烦。言语才是最杀人的,他这残躯挨几下又不会怎样。
拿定主意,他侧立在边上,只等着尾随的人过来。
“我来帮你拎吧。”
仍旧那低沉的嗓音。
他惊讶地抬头,又快速地垂下去,拎在两侧的食盒往背后藏,是神医!
“使不得,奴……”
只觉得手上一松,眨眼间手上的食盒已到对方手上。
“方才都拎过了,这下怎么就使不得。”淡淡的语调,但因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仍是有些惶恐。
那是因为他来不及反应,可怎么能够三番四次的让神医帮他拎东西么?
“万万使不得,这种粗活怎能让神医您来做呢。”碍着对方的身份,他不敢伸过手去拿过来,急得直跺脚,“神医莫要折煞奴家。”
对方静默一会,突然对他一揖,惊得他闪身闭开。神医这是做什么?
只听得对方带着歉意道,“累得夫郎受无妄之灾了,代我受过了。”
他又是一惊,这话怎么说?反应过来已是不见神医的影子,急忙追了上去,匆匆间只觉得这个早晨惊涛一波接着一波……
************************************************************
严肃保证,明日起,一定会尽量争取在十点更新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