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射入沉碧轩的时刻,寒玉床上,俊逸的男子缓缓的睁开眼来,深褐色的眸底,闪着一抹邪魅幽冷的寒光,直直的坐起身来,眼望着窗外,嘴角冷冷的扬起一个残酷的笑:“钟离回云,给本座滚出来!”
窗前闪过一抹紫色的身影,如风一般入了沉碧轩,温和的笑意若春风一般醉人,轻轻呢喃着:“沉碧……沈沉碧,钟离回云?冥宫主一睡三十余年都过了,竟还是不曾忘却么?本主并非钟离回云。”
冥苍梧邪魅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终于望向他,这一望却又一惊:“你真不是钟离回云?”
“本主,钟离无泪。”
冥苍梧闻言只冷冷扯起嘴角:“钟离家的,本座只知一个钟离回云,你既不是他,便没什么资格与本座交际。”
钟离无泪笑笑也不以为意,直道:“本主也无意打扰冥宫主,却不过想到一个人,该是冥宫主感兴趣之人,而今她将有难,想必冥宫主必不忍其遭难吧?”
冥苍梧冷冷一笑:“怎么,本座感兴趣之人?本座既然一睡三十余年,而今这世间竟还会存有本座感兴趣之人?”
钟离无泪不理会冥苍梧语气中浓浓的冷嘲意味,道:“凌晚殇此人,冥宫主可听过?”
冥苍梧不意的,在闻此名讳时,脑中闪过一个倔强而冷漠的脸,那是一张孩子的脸,似乎已经很久远的事了,他唯记得她强作冷漠的神色,倨傲的眼神,其实,忘记了名字,他记得的,却不过是恍然而起的一丝熟悉感。
动了动唇角,未及开言,听钟离无泪一声轻笑,道:“抱歉,本主一时忘却,冥宫主的眼中,世间女子,该唯有一个沈沉碧。”
听到他提及沈沉碧之名,冥苍梧恍回神,眼中的冰冷化作万千利刃一般,朝着钟离无泪射去,钟离无泪,笑的轻松,缓缓道:“倘若我说,凌晚殇便是沈沉碧,沈沉碧便是凌晚殇,那么,若是沈沉碧将有死劫,宫主出不出手呢?”
冷肃的神色依旧,只是心底震动了。口中却冷冷着道:“凭你几句话本座就信你么?即便本座睡了近三十余年,空白了近三十余年光阴却不意味着你可将本座视若三岁小儿!”
淡淡一笑:“本主从未将冥宫主轻视了,相信冥宫主该对她有印象的,大约是十一年前,冥苍离宫主将一个十岁的女娃带入幽冥宫,而自那女娃踏入宫殿之时,已然昏睡多年的你,异常的清醒了一段时日,不久前,此女再度入了幽冥宫,宫主应该有所觉察吧?此女便是凌晚殇,而她还有另一个名字,沉碧。沈沉碧。”
话落去,长袖一挥间,一卷画纸铺展在冥苍梧眼前,话中女子,淡笑若风,仙姿飘然,似盈盈将出。宛若惊鸿照影来,却欲乘风踏云去,一袭水绿色薄纱轻飘飘似随风而舞。那是一卷画,却似一个活人入了画中一般,钟离无泪缓缓而笑,只一眼,将惊愕,呆愣,讶异,眼中闪过多种复杂表情的冥苍梧,所有反应尽收眼底。冥苍梧终于望着那画,久久的呼出一个名字,他唤她:“沉碧……”
钟离无泪轻笑出声,温润的嗓音清吟:“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沈沉碧,的确是个令人醉心的美人,却不过,她——”话顿住,修长的指指向话中人,道:“她并非沈沉碧,她叫凌晚殇。”转眼望着冥苍梧,道:“看冥宫主之神色,必也错认了吧,看来本主并不曾猜错了?”
“本座不会错认,她是沉碧,她就是本座的沉碧!她在何处?”
“宫主如此认定,她是沉碧?那想来宫主不会任她遭难了,如此本主此趟则算是没有白来了,宫主欲寻她可前往皇城内苑而去,本主告辞!”
午后的天气很好,日光微暖,教人心生惬意,站在倾心亭中,远远望着空旷的晚晴宫,晚殇心底滋生出一种别样来,宫中虽然宽大,却终究不及宫外的那片天,便好似一个比较大的鸟笼子一般,可是她如今却答应了顾天御,要陪着他身边,离开之日,倒由有望化做无望,却又看似有望却似无望。那一刻,心底恼了,皇宫啊,顾天御啊,为什么,如此轻易就应了呢?
这世间呢,最多的是人,最少的也是人,最难的更是人了。找一个人啊,真的好难呢。再一声轻叹逸出口去,笑对锦缘道:“人有时候呢,真的很傻,往往容易将自己一次次的陷入困境中,明明可以离去,明明可以不被牵绊却也明明被绊住,离不得了呢。”
锦缘一笑,道:“娘娘说的,是人心?”
轻笑着,低道:“人心?是呵,便是人心了,锦缘你有没有后悔过?你本就是跟随师兄身边的,却为了我而入宫,明明可以自由,却偏偏要绊着自个儿手脚,动不动呢,便是一声请安,再动不动的,便是一个下跪,伺候着人的生活呢。”
锦缘轻轻一笑,缓缓的摇头:“小姐要听真实话?”晚殇笑,为她这声小姐,除却她入宫,与自己相认的那夜起,她似乎再不曾叫自己小姐了。
“锦缘的话,真假我都能听,分辨却要看自个儿了,不是么?”
“那么,依着锦缘说吧,能侍候小姐是锦缘的福分,可是入这个牢笼,却也委实不算好,但是为小姐却也是值得的。”
晚殇缓缓一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好不好,值不值全叫你说尽去了,我倒不知该说什么了。”锦缘只笑一声,道:“好不好,值不值,是为小姐问了才说的,却都是真话实话来着。娘娘不必多说什么,总归的,是锦缘与你说了番心底话罢了,您横竖心底记下便是了。”
晚殇微微颔首,道:“话倒是如此,口上说个千好万好的,也终不及你心底相念着,锦缘的话,本宫这儿记下了。”话落下,抬眸望去,见到暗香遥遥而来的身影。那步伐有些急,更有些凌乱起来,唇边的笑意敛起,道是出事端了,前儿见尹归年的急乱,这会儿,暗香也是如此,水目闪过一抹忧色,沉了神色,暗香已然来了跟前,急急一个福身,晚殇道:“看你走的这般急,看来确是出大事了,快说说。”
“娘娘,是月贵人之事,前儿不久新封的朦贵人有了身孕,这月贵人比她入宫更久,却未有所出,起了妒意,于是便下了药,太后怒了,于是要将她杖毙,可却那药,她一口咬定了是出自咱们宫里————”
“哈哈——”暗香话犹未落,晚殇笑起,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只是,夜水怕又更有理由迁怒于自己了吧。冷冷敛了笑去,道:“如此滑稽之事,竟也拿来说闹,真真就只有这个地方才有这样的事了。”稍停,复又一叹:“兴许,这世间多的是这样的事儿,而此处不过是更频繁了点儿罢了。”
暗香道:“娘娘,此事怕没你说的那般简单,只不过子虚乌有的诬陷,这会儿,可是真真的呢,那药确确是楚太医给的。”
“楚太医?哪个什么楚太医?即便本宫再不熟悉这儿,却断断不会不知,这宫里,什么人都有,却独独没有一个什么楚姓的太医在。即便是楚姓,却只记得一个唤做楚鸳儿的,除此却还有哪个是姓楚的?”话方落下却有另一道声音响起,冷冷的道:“让朕来告诉你,还有哪个姓楚的,这个人,叫做楚轻鸿!大名鼎鼎的楚公子,你晚皇妃的好师兄!”顾天御身形如风一般跨入晚晴宫内,晚殇自听他所言,愣住半晒,
久久答不出话来。
锦缘与暗香的脸上皆是变了神色,晚殇缓缓的回神来,抬眸望着天御满是怒意的脸,一眼,淡淡道:“我不信。”一字一顿,说的极轻,却毫不怀疑一般的坚定。
天御怒笑:“呵,你不信?不仅你不信,朕也不想信,可是,这却是事实,楚轻鸿,毫不犹豫的承认了,如此,朕不得不信了,而他呢,不是为你凌晚殇却又是为谁?”
闻言,淡扯起唇角,复转望他:“他……是为我?然而呢,我却不明白,何以他被称为太医?楚太医?何时的事呢?”这话似在问顾天御,其实也是在问暗香她们。顾天御滞住,望着晚殇:“这事你不知?朕不信她们会瞒着你!”转眸望着暗香与锦缘一眼,又转向晚殇:“不要告诉朕,你这些宫人,你凌晚殇所相信的人,会是欺下瞒上的人。”
轻笑出声,望着暗香与锦缘各一眼,复道:“如何不会呢?如你说的,若是我的好师兄都有可能做这样的事,她们,又怎么不会?我凌晚殇所相信的人又如何?人心终于难测,而我,从来信的,只有自己。”
“那便是,你连着朕的话,都不信了?”
“晚殇自信,对于什么话该信,能信却还是有几分判断能力的,皇上对晚殇,难道便是全然的信任么?”
“朕若不信你,不会与你说那番话,若不信你,今儿不会只来问你,若不信你,朕不会留你!”
“天御如此,晚殇亦是,若然不相信,今时今日也不会在此了。”
顾天御稍稍缓了神色:“那你如何解释,楚轻鸿用药毒害皇嗣一事?”
“毒害皇嗣?呵呵,这才是我今儿听到的最大笑话呢,楚轻鸿居然毒害皇嗣,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若这么说着,我倒真想见见他了。”
轩阳小榭风初凉,夜静,浮月添一抹幽光,瑟瑟然相照。一掬清茶捧在手热腾腾的冒着轻烟,生出一种舒暖温热的感觉。闻得身后传来脚步声,并未回首缓缓的将茶捧至唇边细抿一口,轻轻的放下杯盏,身后已然响起一道声音。
“微臣参见晚妃娘娘。”楚轻鸿伏身一拜间,已然被拦住,轻轻浅浅的一声笑起,道:“微臣?娘娘?师兄何必如此见外呢?”
唇角含笑,轻指着对面的石椅示意他坐下,缓缓执壶,冲一盏新茶,递于他,道:“师兄有六年未曾喝过晚儿泡的茶了吧?泡此茶的水,亦是雪水,师兄尝尝,异地雪水比碧落山上可有什么差别。”
楚轻鸿望着笑意盈盈的她,微微笑起,接过她递来的茶,轻轻喝了一口,细细咽下,道:“六年了,晚儿的茶依然不变的味,令人怀念啊。”
微微颔首笑道:“我以为异地而处,什么都会变呢。”水眸轻扫过他微微一变的脸色,笑道:“不过,再一次看到师兄,晚儿也相信了,时间变换,人物依然。”楚轻鸿缓缓站起身,抬眼望天边月色朦胧,缓缓道:“晚儿在怪师兄么?”
“怪你?”轻轻摇头,站起身来,行至他身侧,道:“不怪你。”楚轻鸿转头,望着眼前的她,眼中已经有隐隐的疼惜:“那么,是在怪自己了?”轻笑逸出口去,道:“我为什么要怪自己呢?并非我的错,不是么?”
“你嘴上这样说,心底却不是这么想的。”楚轻鸿道。
“哦?那师兄以为,晚儿心底作何想?”微侧头,含笑相问,那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楚轻鸿不忍望她,轻道:“你心底定是想,是你自己的过,竟连着师兄也如同旁人一样,如此算计你了。”
“算计?算计一个人呢,通常自己是要得些好处的,可是轻鸿你告诉我,算计晚殇,你得到什么好处了呢?”
楚轻鸿心底一震,回眸望她一眼,慌忙的别开脸,久久的沉默着,不再言语。晚殇眼底浮出一丝微冷的笑,道:“师兄,轻鸿,楚太医,让本宫来告诉你,你得到了什么!”跨步绕至他跟前,看着他,缓缓的道:“你什么也不会得到,却会将自己陷入这个深宫里,本来你该是如轻鸿一般,去留无迹,潇洒自若的,但是现在,你却不是楚轻鸿,你是楚太医!人说医者父母心,最是无所偏私,我一直以为你是如此的,可而今,你却一念偏差,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自此后,人提及你楚轻鸿三字,都将念及你此番有违医德之行径。你毁的,是你自个儿啊,可是,你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晚殇定定的望着他一眼,似要至他眼中看出什么一般,而后一声轻叹,道:“罢了,不管是为什么,师兄总有自己的理由,我不会过问,只要你自己不后悔便好。”缓缓的转身,跨步,行数步,复道:“天色已晚,本宫不多留楚太医,免遭口舌,楚太医回吧。”
直至望不见那远去的身影,楚轻鸿的目光方缓缓收回,复转向天外月,薄凉的风,吹拂过面容,冷了面,寒了心,才犹觉夜深寒。缓缓的跨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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