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林家的橄榄枝
屏风之后,装修很是典雅,桌椅具是古朴厚重的黑木所制,旁边一排书架占据了整个屋子的六分之一,架上书券繁多,古董错落有致,墨宝俱在,很是讲究。
屋内无人,但向外延伸的栏杆上,依稀有道人影,因中间的雕花拱门上挂了道竹制垂帘,隔绝了视线,辨不清那人模样,只能看到稀疏背影。
那背影,于浮光中有几分文秀雅俊。
这意思是,她还没有见他的资格吗?
田蜜缓缓眨了下眼,也不去挑那帘子,在空处站定,敛身行了一礼,坦然问道:“不知阁下找小女前来,所为何事?”
轻轻曼曼的男音含着悦耳笑意清清浅浅地自帘后传来:“姑娘先请坐,来人,看茶。”
田蜜无异议地在凳子上坐下,很快便有人推门而入。那人斟好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去。
门轻轻合上,帘后的声音,适时响起:“姑娘走街串巷而来,一路上,可有再见着得隆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田蜜下意识的眯了下眼睛。
无论她对得隆感情如何,如今她身在得隆,自然就不愿听到有人说得隆不好的话,这人特意找她来,开场白便提及得隆算不得鲜亮的事情,着实让她升不起好感,有的,只是提防和危机。
田蜜面上不动声色,回护道:“画报、书册、说故事,皆是推广之策,效果达到了,自然就没必要再费那个银钱去大做宣传了,否则便是得不偿失。适时取消,这本是极正常之事。”
“真的适时吗?”那人也不与争论,只一语道破乾坤:“得隆入驻德庄不过月余,却凭借低廉的成本与大力的推广策略迅速占领市场,可以说,得隆在短时间内创造了德庄药界的奇迹。而如今,正是该稳定客源之时,聪明的商人,是绝不会在此时缩减开支的。得隆的突然收缩,只怕,是另有起因吧?得隆的大账房。”
顿了顿,他含着挠得人心痒痒的曼曼笑意,无比犀利地指出:“还是,连你这个掌握整个作坊账务命脉的人都不知真实状况?”
如此说来,得隆的资金,真的出了问题?
虽然从一个不知名的外人口中听到这件事,让她心中有些不适,但面上,她还是保持着镇定,只微笑着看着他所在方向,等着他说出他真正的目的。
那人没转过身来,却像是已看破了田蜜脸上温淡平静的微笑似得,不逼她答,只轻声曼语地问:“姑娘对这德庄,了解几分?”
田蜜轻抿了抿唇,一双大而澄澈的眼眸,静静的望过去。
她对德庄的了解,确实谈不上多,也不知道他究竟寓意何在,多说多错,倒不如三缄其口。
“一家作坊发展快是好事,但凡事都有个度,太快了,未必不会适得其反。姑娘是账房,可能并不能深切体会到得隆在德庄的微妙处境,但我却知道,如今绝大部分药坊都在明里暗里的排挤得隆——这可是这些年少见的齐心协力。”
那人的音质有些纯澈,带着轻妙的笑意淌出时,便如从古筝中倾泻而出的浅鱼戏水的欢快乐调,有种巧妙地韵味。便是在如此曼妙的意境里,他曼曼而语:“如此,得隆纵使再受广大百姓的欢迎,拿到再多订货,在被掐断进货货源的情况下,也回天乏力吧?”
“据我所知,目前得隆的货源,并没出什么问题吧?”采购部来支的银钱,有增无减,那原始单据都在账房里躺着,并没出现什么异常。显然,此人所说的这种情况,有可能会出现,但目前,还是没有发生的。她作为得隆的账房,掌握着得隆整个的资金运转情况,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你说的对,目前,没有。”他特意加重了目前两字,田蜜心中一沉,便明了他的意,而后,便听他轻巧笑道:“这不过是一言之间的事。”
这意思是,众商打压与不打压,得隆是生是死,都不过是他一句话。
如此轻慢的语调,仿佛这不过是衣裳上粘了点尘埃,曲指一弹便罢。但从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中,却透露出了潜伏的凌然杀气。
他对她说这些,又有何用,她并不是最在乎得隆生死的那一个。
田蜜转而一想,像他这样的人,决计是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没用的人身上的,既然对她开口了,自然是有针对她的用意。
田蜜掩帘一想,不刻便也明白了,他对她说这些,其实是在向她展示他的实力,至于为什么……她不由想到前次议会时,那些管事曾提起过,有许多人明里暗里的打听得隆成功的秘籍,一般人打听不出来个啥,但那些厉害的呢?比如说眼前这位。
所以,他的真正的意图,其实是挖墙脚。而且这墙角挖的一点不地道,竟然还带着威胁。
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她面容一松,整张脸都柔和下来,眸光莹润,微微含笑道:“阁下手眼通天,自是无所不能。”
似是感受到了她周身氛围的变化,那人唇角轻轻勾起,很是满意于她敏捷的洞察力,不再迂回辗转,直言道:“得隆纵使发展得再快,做的再大,于整个青州商界来说,也不过尔尔。姑娘才能出众,何必屈于一角?”
“小女子人小力微,偏安一偶,并不觉委屈。”田蜜静坐远处,微笑回到。
“姑娘太过自谦了。”那人一笑而过,很是自信地道:“若是给姑娘一个登顶的阶梯,让姑娘直接跨入林家的大门,姑娘还会如此吗?”
原来是青州霸主林家,难怪有这么大的口气。
田蜜收回些微的意外,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敛身一礼后,抬起头来,眸光明亮,含笑说道:“小女人小,心肚皆算不得大,莫说是气吞山河,便是连一只船也撑不了,因此,不得不错失如此良机了。”
她转过身去,刚踏出一两步,又回过头来,唇角咧开,笑眯了眼,纯真无害地道:“对了,得隆虽小,却五脏俱全,尤其是,东家很看重人才,很尊重自己的伙计。这一点,怕是阁下给不了的。”
这半开玩笑的一句话,却是直接点出她记仇的本质。
是,林家是很了不起,但你再了不起,在主动请人时,不说放低姿态,至少也该展现出点亲和力吧?连面都不露也就罢了,还一出言就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和明里暗里威胁的语气,她是得有多自贱才会把脸皮贴上去啊?
她从不接受别人以恩赐的姿态给予的东西。
林家又如何,你给我机会,我还未必给你机会呢!
她拂袖而去,他也未出声制止。
田蜜面上不显,实则通身的气都踩在了脚底下,那小脚步,真是迈得又稳又沉,一直到她快步到楼下,吹着穿街而过的清凉风气,脑袋才回温,真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
得隆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而现在,她貌似又给得隆的未来添加了充满危机的一笔。
拒绝林家,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跟前扒虎须,后头噼里啪啦的报复,那绝不会是轻松好玩的。
田蜜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最终紧紧攥住,在心头发狠,FUCK,让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她还真就不信了!
一回头,见阳笑正一脸的担心的看着她,她不禁对对他笑笑,眉眼温软地到:“回去吧。“
回去,她面色如常。
在账房翻了些资料,又在药坊各部门转了圈,了解了下情况后,她行至张老板办事处。
张老板并不在作坊里,她便拦住给张老板整理东西的伙计,问道:“东家呢?”
伙计见是她,忙恭恭敬敬地回到:“东家不在,近几日他很少在药坊的,即便来了,也是匆匆忙忙的拿个东西就走了,而且我看……”
伙计有些迟疑地看了田蜜一眼,见她认真地听他说话,便咬了咬唇,低声道:“而且,东家每次回来,脸色都很不好,有一回我在外间听到里面摔东西的声音,我进去,东家又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还有,还有两回,是坐别的老板的马车回来的,一身都是酒味,醉的人事不知,就知道念钱、钱……”
田蜜思索着点头,谢过那伙计,边琢磨着,边慢慢往外走。
看来张老板此番,真是被钱逼到一定地步了。可是,他若是真那么缺钱,又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她作为账房,跟其他伙计是不同的,手里掌握的不止是作坊的公账,还涉及东家的私账。而且,他应该很明白,跟她分担,说不定,她是有办法帮他的,虽然,目前,她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手上的资源太少了……可是,张老板什么都不说,还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呢。
还是不相信她吗?无所谓了。但是作坊的事情,她身在其间,还是得过问的。她花了那么多精力才扶起得隆,不会,也不能看着它就这么倒下。
张老板的处境很不妙,在作坊守株待兔是行不通的,不知道他老婆杨三娘知不知道他的行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