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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她也有怕的东西

谭氏闻言,脸颊瞬间柔软下来,她神态安详,含笑道:“老实说,杨柳村没什么值得我们惦念的。只这袁华一家,对我们还真挺不错。有机会的话,你就托袁华带个话,就说娘也挺挂念他娘的。”

“嗯,明天我一定告诉他。”田蜜点头记下,而后又与谭氏闲聊了几句,见她无恙了,便嘱咐她好好休息,自己回屋了。

田蜜回到屋里,将枕头下用草纸新作的账本拿出来,把今天的开支记下。

做完例行事情后,她又等了半个时辰,见帘子外昏黄的灯火熄灭,她站起身来。

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摸索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蹭到窗户边,然后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笨手笨脚地爬出去。

田蜜艰难地攀上窗户,用脚尖去勾外面的地面时,悲催地发现她腿实在太短,无论怎么努力都勾不着。

往上爬她还可以蹦达两下,这往下,她本就伤了脚,这根本是要作废的节奏啊!

田蜜就这样横趴在窗户上,两条腿一里一外地悬吊着,胸口被窗棂磕得发疼,却上不得下不得,真是,她都快成肉夹馍了。

她皱着眉头,张开嘴呼吸,因着头朝下垂着,舌头都差点掉出来,哑着嗓子开口:“救、命、啊。”

武功高强的乔夫子,神通广大的乔夫子,无所不能的乔夫子,你可一定要听到小女子内心的呼喊啊!

许是乔宣真有那么神,就在田蜜觉得自己坚持不住快要叫娘时,后领一紧,身子一轻,胸口的压力立减,她双脚落地,安全了。

“呼……”田蜜缓缓吐出一口气,抓紧手里的衣服,靠着身边的依仗,努力转移重量,使自己轻得可以落地无声,远离自己的房间。

乔宣没有说话,他见田蜜猫儿一样轻盈的跃步,微微勾了勾唇角。其实,何必如此呢?

“抓紧了。”他将胳膊伸到她面前,轻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哦。”田蜜点点头,有点懵懂地握住乔宣手臂。

乔宣常着一身广袖长袍,行动间翩然洒脱,很有名士之风,同时的,也会让人将他往羸弱的文人靠拢,可当田蜜搭上乔宣手臂,却能明显地感觉到手下结实的肌肉,以及有力的脉搏,这分明是习武之人才拥有的键硕体格。

田蜜正想着,这家伙,外表真是太具欺骗性了。突然感觉脚下一空,她整个人掉在半空中了。她心头一骇,连忙咬住嘴唇,阻止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声,双手死死攀住旁边的人。

乔宣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痛意,不由低头一看,见女孩儿煞白着脸紧靠住他,他面色微变,带着人无声无息地飞落在就近的房顶上。

“睁眼,没事了。”乔宣轻拍了她深入骨肉的五指,柔声安抚道:“来,不怕,勇敢点,我在这里,没事的。”

田蜜吞了口唾沫,在这轻浅柔和的嗓音中,颤抖着长长的睫毛,缓缓睁开眼来。

她虽睁开了眼,却仍是将脸侧向乔宣身后,不去看那下面。

乔宣感觉到她手指的松动,以为她是好些了,便轻声解释道:“厨房离偏房最远,我们在这小声说话,你娘听不到的。”

田蜜没有武功,在她有记忆的所有岁月里,也没有飞檐走壁亦如履平地的经历。

是以,她踩在瓦砾上,听到‘咯吱’的细碎声响,感觉到脚下仅有薄薄一层,仿佛只要她稍稍用那么一点力,她整个人,便会和这些瓦片一样跌下去,摔得四分五裂。一股惶恐之感,顷刻间便席卷了她。

她紧紧地揪住旁边的‘稻草’,屏住呼吸,咬紧牙关,脑袋猛摇,死活不肯开口。

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还是有怕的东西啊。

“别怕。”乔宣安抚地拍拍她紧握的手指,声音轻柔舒缓,徐徐诱劝道:“你别小瞧这些瓦片,他们虽身单力薄,但胜在本质粗糙,扛得住打击,它们一个连一个,结成一片,坚固得很,风霜雨雪都不怕的,更何况你这个小身板。”

感觉到她揪紧的手指稍微松了一下,随后又握得更紧,他不由有些无奈。

乔宣温和宽大的手掌落在她肩膀上,以自己的力量引着她缓缓曲膝,慢慢坐下,在她耳边轻而坚定地道:“来,勇敢点,坐下来,没事的。”

坐下后,视角没那么陡峭,对身体重量的感觉也没那么强烈,田蜜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她放下手,这才注意到自己另一只手还紧拽着人家衣服,便也故作平静地缩回来,缓缓移开视线,轻声嘟哝道:“你这是吓唬我,看在你还算负责任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精神损失费了。”

“精神损失费。”乔宣将这几个字拆开琢磨了下,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也不反驳,只问道:“可是还有事?”

田蜜稳住臀部,身体试探着左右摆动了两下,感觉到瓦砾稳稳当当地托住她后,这才稍微放了点心,拿出袖子里的纸笔来。

纸,是她问过刘管事后,从药坊拿的几张草纸,笔仍旧是自己做的炭笔。

“娘的病暂时好不了,还得重新买药。借你的二两银子,暂时还不了你了。我重写了一张借据给你,这一次,我们复利贷款。”田蜜边说,边将写好了的两张借据递给他。

乔宣怎么也没想到她特地把他找出来,是为那二两银子的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都快忘记了。这姑娘,倒真不愧是做账房的,一文一钱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要分得明明白白。

乔宣无奈一笑,伸手接过,一如既往地不闻不问,只随手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最后一笔刚落下,便听身边传来“嘶……”地一声,他迅速抬头,见星月下,女孩儿小脸皱成一团,琥珀般的大眼睛里水雾缭绕,扁着嘴望着自个儿小手,疼得直吸气。

她掌心向上,手指曲伸,白白嫩嫩的指头上,殷虹的鲜血倒流,很快染满了手掌,他瞳孔猛地一缩,双手抢上去按住伤口,敛眉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流血了?他瞬间排除掉所有可能,最后一掀眼帘,银亮的双眼定定看向她,说不上关切还是责备,只那么问道:“你自己咬伤了自己?”

田蜜并没回答,她勾了勾嘴角,给了个微笑,然后猝不及防地反握住他的手,掰开他食指,将他的食指与她咬伤的指头一对后,拉着他的手,挨个在他的签名上按了鲜红的手印,按完后,方放开他。

田蜜的动作虽流畅,却也谈不上多快,乔宣却没挣扎,任她施为。直到她将手放开,他才垂眸,视线落在自己鲜红的手指上,唇边始终轻含的笑意,微微敛了敛,漆黑明亮的眸子,亦随之一暗。

这红,红得有些刺眼,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不想看到,不喜欢。

田蜜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轻浮多唐突多不合常礼,更没感觉到身边的异状,她只是不以为然地抿抿小嘴,回到:“不然咧?家里又没有印泥。”

乔宣并没在第一时间开口,他的脸隐在月影里,皎洁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韵味,那感觉,不是温良,亦不是萧索,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心头为之一紧。

“傻丫头,竟二话不说就对自己下手。”少顷,他抬起头,安抚地笑了笑后,轻声问:“还疼吗?”

“疼啊。”田蜜含着手指,吮吸了下,感觉伤口疼得有些麻木了,才放下来,用另一只按住,隐有些自得地道:“正因为疼,所以才要快、要干净利落嘛,稍一犹豫,万一反悔了怎么办?”

说罢,她侧脸看他,眉眼微弯,大眼包含笑意,唇角勾起,露出个轻浅的梨涡,好像在说:我勇敢吧?厉害吧?快夸我呀夸我呀快来夸我呀。

乔宣看着她邀功的小模样,微微一洒,却是对着她摇摇头,拿出乔夫子的架势,浅声问道:“难道对自己狠,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呃……田蜜眼珠子一转,撅了撅嘴,咱能不能不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

想到这里,她便开始秉持她一贯的作风,那就是,当你不想在一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时,只需做两件事,一是点头受教,而是用单音节来配合。

见旁边的女孩儿立马端正身子,低垂着头,小脸一派严肃,侧耳向他,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乔宣反倒第一次有了‘拿谁没办法’的想法。

最终,所有的腹稿,都只化成轻得没有任何重量的一句低语:“日后,万万记得要爱惜自个儿。”

见田蜜即刻乖巧点头,乔宣又是一阵无力。应得太快太迅捷,不正证明听话的人根本没把话在脑子里过上一遍吗?

乔宣很快觉悟,跟她讲理实在是一件太不明智的事情。于是,他很聪明的选择缄口,只默默地从袖口摸出个瓷瓶。

“这是给我用的吗?”不等他伸手递过来,田蜜便笑着接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了下后,便老实不客气地收进了自个儿的袖子里,她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指,笑着道:“这个不急,我们先谈谈正经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