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终于到来,细如尘埃,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在空气里轻轻地飘舞着,并不急着赶路似的,折射着亮晶晶的阳光,落地便融化了,偌大的后宫被这无声的雪衬得悠闲而安详。
威严的建筑,飞檐斗角,厚重的宫门,缓慢地转动着,锁住了深宫多少故事,窗后在风中摇摆的银铃,又敲打着多少人的寂寞心事。这里有最巍峨的楼阁亭台,最精致的妆镜花容,最华贵的锦缎霓裳,最奢靡的夜夜笙歌,也有最苍白的年华。
雅瑟拥着薄薄的锦被,修长白皙的小腿垂在床下,随意地摆动着,咫易渊拉过被子,三下两下裹好她,回头对岸芷说:“宫里太冷了,多加炭火。”
雅瑟脸上扬起笑容,撒娇地说:“你怎么这么多事,啰啰嗦嗦的,哪天到来仪宫做太监吧。”
咫易渊捏她的鼻子,“我倒真想一天到晚在来仪宫呆着,可怜我这皇上连太监的福利也没有。”说着凑过去,“我要是变成了太监,你怎么办……”雅瑟脸一红,向靠枕里蜷了蜷,“没正经。”
咫易渊一把把她捞过来,“快点陪我吃饭,御书房还有一群大臣等着见我。”
雅瑟不情愿地爬过去,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无比地慢,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咫易渊。这时的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暂时忘记了小皇子,忘记了烦恼,只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他宠她疼她,她的幸福要满溢了。
咫易渊不禁捧过她的头,印上一吻,双唇轻轻地触碰,久违的温情,雅瑟环上他的脖子,忘情地吻了起来,四个月的思念,四个月的怨,都被这绵长的吻终结了。
锦被滑了下来,咫易渊的手抚摸着她光滑的睡衣,薄薄的面纱透出她身体的温度。他被吸住了一般,不想走了。
雅瑟气喘吁吁,脸上一阵潮红,她虚弱地靠在咫易渊怀里,“易渊。”
咫易渊静静地拥着她,雅瑟没有说下去,一切都像是梦境,当初谁也不会想到,今天的他们会这样迷恋彼此,恨何时变成了爱,变成了依恋。
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皇上,廷妃娘娘说皇上说今天去用膳,她已备好午膳,请皇上过去。”
小东子对那个太监挤眉弄眼,可惜他没看见,还是自顾自地说,雅瑟从咫易渊怀里起身,拿起粥,安静地喝着。
咫易渊看了看她,说:“我去看看。”雅瑟不说话,咫易渊弯腰摸摸她的脸,“小东西,生气了?”
雅瑟直起身,“才没有,你快去吧,我自己会把饭吃完的。”
咫易渊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转身走了。雅瑟端起粥一口气都喝完,放下碗,无力地靠在榻上。
廷妃在镜前慢慢地把云鬓散开,钗环摘下,长长的头发垂在肩上,她一下一下地梳着,看着镜中美丽的容颜,她咬了咬唇,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身后的饭菜已冷,珍馐美馔,普通百姓想都想不到的美味,有人却食不甘味。
咫易渊匆匆走了进来,“朕忘记了答应爱妃要来用午膳,朕已经吃过了。”
廷妃放下梳子,“臣妾只是怕皇上没有用膳,看来臣妾多虑了。皇上既然已用过,其实不用麻烦再到臣妾这来了。”
她站起来,屏退众人,走到咫易渊面前,“皇上,臣妾是廷国的公主,嫁过来的意义皇上比臣妾更清楚。皇上既然对臣妾没兴趣,臣妾就只求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求皇上庇佑我廷国。皇上也不用顾及臣妾什么,其实臣妾不需要。”
她抬起眼睛无谓地看着咫易渊,洗尽铅华,素面朝天,长发垂在身后,没有矫揉造作,坦诚相对,反而洒脱了许多。
咫易渊点点头,“好,这样你我都轻松许多。朕对你有所亏欠。有的东西朕永远给不了。其他的需要你尽管说,宫里绝对不会亏待你。”
廷妃凄然一笑,“谢谢皇上了,臣妾没什么想要的。不打扰皇上了。”
咫易渊看着这个落寞的女子,没有丝毫动容,转身离去。
雅瑟披着软软的白裘,踏雪而行,来到送沁亭,江浸辰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你也在这里?”雅瑟走上台阶,在江浸辰对面坐下。
江浸辰道:“这里风大,你出来散步的话还是早些回去吧。皇上还要和我商议一些事情。”
“那我不打扰了。”雅瑟站起身。
“等等。”江浸辰脱口而出,雅瑟停住,转过身等着他的下文,江浸辰迟疑了一下,他知道不该问,可是谁让自己偏偏关心,“你是在利用他么?”
雅瑟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了看江浸辰,少顷,道:“没有。”
“别再利用,好好为自己活一次。”江浸辰定定地看着雅瑟,雅瑟思考着他的言外之音。
“但别告诉他你的身世。”
雅瑟抬眼看他,她毫不惊讶,墨离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但是绝瞒不过江浸辰这样的人物。
“谢谢你上奏救风国。”
“救不救是他的意思。”江浸辰背起手,当初何尝不是因为想到她的煎熬,怕她铤而走险,才上奏纾难。他漠然地说:“我不会告诉他,前提是你不做有损咫国的事情。”他看着她,此刻伫立在风中,他们是对立的,身后是两个偌大的国,心中再有百般情愫,也由不得自己。
“我没有那个能力,你高估我了。”看着江浸辰冷峻的眸子,雅瑟感到从里到外一阵发冷,是今天风太大了吗,是冬天真的来了吗?
突然她被什么一击,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抓住江浸辰,江浸辰忙出手托住她,雅瑟吃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浸辰?”
雅瑟听到这声音浑身一僵,她脑海里飞速地转动着,可是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她已经越过江浸辰的肩膀,看到了咫易渊惊诧的脸。
江浸辰眉头一皱,若有所思,松开她,转过身,张了张口,看到咫易渊的表情就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咫易渊脸色阴沉,他压抑着怒火,“朕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叙旧了。”
雅瑟有口难辩,“易渊,其实……易渊!”咫易渊已经走下亭去,雅瑟不顾地上湿滑,追上去,她也不知道解释什么,但哪怕能拉住他,躲在他怀里死也不松手,让他怎么也摆脱不了也好,好过眼睁睁看着他走远。咫易渊走得飞快,不顾她的呼喊,雅瑟身体虚弱,没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她抚着胸口站住,看着咫易渊远去的背影,回头看了看江浸辰,两人相视,都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