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从他脸上挪开,又落在他头顶的发带上,红唇动了动,“公子,你的发带上沾上了东西。”
卓不凡不以为意,笑道:“哦?是什么,小镶儿可要帮公子取下来?”
“孟大哥新做出来的药粉,空空。”
卓不凡神色一凝:“空空?”
“是啊!空空,看着像烟,粘在身上三日不散,若是在蓝色的映衬下,会呈乳白色。”
卓不凡看着明镶,神色不定:“孟一昶的新作品?”
明镶点头,伸出手,他头顶的发带就在她手上了,乌黑顺滑的头发顿时倾斜下来,风一吹,微微扬起,卓不凡一张野性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邪气。
明镶将发带递给他,那宝蓝色上有几个白色的印子,已经渗透进这发带中了,若不仔细看,还真不会发现,拿着发带的手微微动了动,将这白点迎着月光,竟然透出莹光来,说不出的醒目亮眼,迎着光这白色就像是发带上本来嵌着的明珠,在如非乐坊,正是这莹光让她震惊忐忑了。
卓不凡神色微滞,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公子,那个人,是不是你?”那个她觉得异常熟悉的背影。卓不凡唇角勾起,眸子里亮光闪闪,似乎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是不是你?”明镶又问了一声,她说的无比肯定,却偏偏是问着,不待卓不凡回答,她轻笑了一声:“公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呵”
她说着手一松,那发带掉了下来,卓不凡没有伸手去接,发丝遮住了他半张脸,月亮躲进了云烟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反正她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
明镶深吸一口气,看着阴影里的卓不凡,不疾不徐,淡淡的道:“孟大哥说,你总是易容,怕被你戏耍,在你发带上都用了空空,你喜欢蓝色的发带,这个是专门针对你的,你自然是不知晓,所以我们总是能认出你,今日你又易容出门,发带是新买的,还来不及将空空洒在上面,现在这发带上的……是在如非乐坊,你往屋顶扔飞镖的时候,我身上带着的一包洒了。”
“所以……?”卓不凡语气淡淡。
“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既然是如非的主子,你的目的是龙腾,你救我是为什么呢?”
“公子,别跟我说是因为我姐姐,我已经去探过如非了,你和上官倾,还有我,阿鬼……这些……”她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甚至夜煞的身份,还有如非口中的那个他,不,也许是两个人,她不能推断出全部的真相,但是至少知道,这些混乱的事情和如非脱不了关系,和卓不凡也有牵扯。
她从死亡线上走了一圈,一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卓不凡,他幽默、有趣,喜欢逗弄她,甚至亲手将阿鬼接生,对她和阿鬼都很是照顾,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动机,只是初醒的茫然恐惧,之后的抑郁痛苦,这些让她忙的没有时间让她去怀疑。她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好的小女孩,只是害怕一旦没了卓不凡和孟一昶,她该怎么去面对?
是时候醒了么?
她低喃道:“公子,这世上果真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声音不夹杂任何情绪,像是自语,却又盯着他,目光有些空洞。
卓不凡沉吟片刻,站起来:“你想的太多了,我救你,就是因为你姐姐。”
“是吗?那如非呢?公子和如非做了什么?对我做了什么?”她问的有些云淡风轻,卓不凡没有回答,她继续道:“阿鬼的孕育是在如非乐坊,是你安排的对不对?我见到了那副对联。”
卓不凡无语。
她上前了一步:“你就是如非的主子,对不对?”卓不凡一动不动。
“那天晚上你设计了慕容鐟,我也是棋子,是不是?”视线和他的目光交织,卓不凡眸子微闪,她轻笑一声,已经有了答案,“那天他,慕容鐟是想去找上官倾,你却将我下了药,顶替她,你才是上官倾孩子的爹,是也不是?”
一字一顿,她声音虽然轻,却无比清晰,卓不凡目光微寒。明镶继续问:“那天,在仙人崖顶,也是公子的手笔?”
卓不凡看着她,神色不明,依旧没有搭话。
她后退了两步,神色淡淡,若不仔细听,只觉得这声音被夜风吹散了,隐隐颤抖:“公子,我爷爷的死,你有插手吗?”目光灼灼,对上卓不凡那一抹幽色,倔强又执着。
卓不凡摇头。
这是他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唯一给了答案的。
明镶神色微松,他怎么对自己都好,至少爷爷的事情不是他做的就好,不然卓不凡虽然骗了她,但是私心里,她却觉得这个问题,他是没有骗她的。
“公子,明镶的命是你救的,阿鬼的命也是公子救的,是非恩怨,明镶分的很清楚……我不愿再当棋子……公子可能放过我?”卓不凡和如非关系匪浅,如非见到她时的种种异样,让她不得不去想,夜煞的身份也许是卓不凡刻意给她的新身份,以前她不曾怀疑过的,现在想来似乎都有些刻意。世间哪来这么多的巧合!
相处两年,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感情?只是被人当做棋子的滋味……还真特么销魂!
卓不凡扬起头,明镶别开了他的视线,她并不是问他,只是告知而已,无论如何,她是不会留下了,不管卓不凡同意还是不同意。
她转身不再看卓不凡一眼,飞身下了屋顶。院子里,孟一昶静立,见她下来,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明镶冲他微微颔首,孟一昶是卓不凡的好友,这些事情他肯定是早就知道的。孟一昶抬眸看了看屋顶上那个僵硬的人影,无声的叹息。
生活就是这无数个假象组成,没有怨恨,只有一丝落寞。
明镶推门进屋,除了摇篮中逐渐恢复的阿鬼,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卓不凡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包袱,就是她全部的家当,里面有当日落崖的时候身上带着的玉佩,这还是亲爹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也是和爷爷相认的证据,算是最珍贵的。
独身一人在外,吃喝都是要钱的,她没有清高到放着卓不凡的银子不拿,何况……自己之所以有今天,多是拜他所赐,不拿白不拿!这小包袱里除了那块玉佩,几件换洗衣物,就是厚厚的一叠银票。
卓不凡刚刚才找慕容鐟谈成了一笔好生意,说不定这新的话本里,自己就是个可笑的跳梁小丑,既然博他一笑了,自然也是要取回一些报酬的。
关于话本,明镶只猜对了一半,这次的话本里的确有她,只是不再是那个被休弃的可怜王妃,她再次出现,只会是夜煞,是卓不凡给她量身定做的新身份。
关了门窗,她静坐灯下,只等着天亮的到来。要走也不在乎那一会。
心绪无法平静,她看着烛光发呆,想起如非说的烛芯不烫手,最炙热的是烛光的外围,伸出手碰了碰,一用力,烛芯上微蓝的火光灭了。
东方透出第一抹亮白,明镶站起来,将小包袱挂在肩头,一手抱着阿鬼,身上甚至带着梦一昶之前给她的银针,哪怕是兵刃相见,她也要走!打开门,不无意外,卓不凡和孟一昶就在门外。
两人皆是负手背朝着门口,听见身后的响动,两人动了动,转过身来。
明镶神色淡然:“公子,孟大哥,告辞了,明镶所求只是为爷爷报仇,既然公子说了,爷爷的死和你们无关,我便信,若是公子让明镶继续当棋子,恕难从命。”
卓不凡拧着眉,似乎颇为苦恼,孟一昶神色讪讪,“小镶儿……”
明镶头也不回的往院外走,绕过卓不凡身边,被他伸手扣住了肩头,她侧过身,迎上卓不凡深邃的眸子,冷峻的五官此时因为神色的严肃,看着极为锐利。
明镶缓缓道:“公子,这世间总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对人好,你我之间,既是你让我走到这一步,害了,救了,也费心了,恩怨我不计较了,以后只当做陌路吧!公子若非要留人……”说到这,她唇角一勾,有着淡淡的嘲弄:“除非明镶魂飞魄散!”
卓不凡手微僵,加重了力道,她挺直脊背,甩开了,大步往外走,后背却紧绷着,手轻轻捏了捏袖口的银针,若是卓不凡出手的话,她不确定自己有几分机会,只凭她对他露出来的部分功力,以及在如非乐坊那两枚飞镖,她也是比不上的。
直到出了院门,身后的人没有动作,只是那迫人的视线,让她心中凛然。
拐了两个弯,再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院内,卓不凡盯着院子口,孟一昶叹息一声,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屋。
卓不凡又静默了一会,眸子里闪过难得一见的茫然,只是转瞬即逝,转过身,他已经恢复正常,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小镶儿,本公子还真有些期待,你会不会按照我的话本走呢?”
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不多,明镶出了门,直奔如非乐坊而去,在京师她就没打算会逃脱卓不凡的眼线,这位三俗公子有多少本事,她心知肚明,而且她并不打算在京师久留,只待速战速决,弄清了爷爷死因,报仇之后就离开。
如非,就是她了解真相的敲门砖!至少……此时他们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非可不止卓不凡一个主子!他恐怕是最不愿暴露她身份的人了,这是她推敲一晚得出的结论。只是卓不凡深藏不露,就算他和如非算计着另一幕后人至少如非现在不知道她就是明镶这件事,赶在身份被卓不凡曝光之前,从如非下手,也许会有收获!
将阿鬼用襁褓包好了,就挂在前胸,阿鬼精神倒是不错,脸上的青灰一日比一日浅淡,眸子里的蓝色也消弱了不少,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明镶见此才略略放心,离开卓不凡她最担心的就是阿鬼的病情。
如非乐坊。
她跃进了后院如非独居的院落,正好如非就在树下舞剑,白衣似雪,招数如行云流水,潇洒利落,一招一式干净毫不脱离带水,没有任何花枪,剑风掀起阵阵寒意,见她进来,他冷着脸收了招,树上积存的雪,“簌簌”落下,好一副美男舞剑图,如非长相男女皆宜,只是视线凌厉,一柄寒剑,显出几分刚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