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尚书府之前，张夫人已经在内心念叨过许多遍，见到那些高门宗妇，一定要沉住气。
说多错多。因此即使她感觉到这个赏梅晏，与她心里所想象的不一样，她虽然感到惊讶不解，却没有询问，生怕问错了话。可面对刘夫人的这一番露骨的暗示，张夫人忘记了要维持她好不容易学到了点皮毛的贵妇人仪态，张大了嘴巴愣住了，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刘夫人的意思。
或许是她弄错了。这种大事，还是要讨个准信才好。只是话要怎么说？这样的人家，找什么样的人家没有，为何要上赶着嫁给张小虎？仅仅是因为在张小虎一身的福气？难道是那刘四小姐不太妥当？可刘四姑娘她也是相看过的，眉眼虽还未长开，却也是模样周正，仪态大方的，并不像是身有恶疾、性子顽劣之人。
刘夫人看出张夫人的眼神亮了几分，微微一笑，也不催她，只让她慢慢地想。
旁边小丫鬟上来往茶里添了热水。时间好像凝固住了，其实也只是那瞬间的事，张夫人便做了决定。
富贵险中求。不管那刘四小姐是不是不妥当，她确实是户部尚书府家的嫡女，当今二皇子妃的嫡亲妹妹，将来还有可能是皇后的妹妹。就冲这身份，刘四小姐有什么不妥都没有关系，即使是不会下蛋也没有关系，让张小虎纳妾就是了。
“刘姐姐，我倒是觉得，孩子们有这个缘份。我原先还不明白呢，同样都是正七品的职位，我家老爷为何放着云水城的知县不做，非要到这上京城来，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这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就是要让这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来相见呀！姐姐您说，这是不是两个孩子的缘分呢？”
刘夫人既然称她为妹妹，她便顺着杆子往上爬，慢吞吞地说出这一番话。她不识字，能说出这一番话，便已是超常发挥了。她一字一字慢慢地说着，一边注意观察着刘夫人的表情，只见刘夫人美丽精致的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状若点丹的红唇勾起了一个弧度，“可不是吗？缘肯定是有的，不过我家四姑娘没有这个福份，可要看妹妹的意思了。”
看见刘夫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张夫人心里彻底明白了刘夫人的意思。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张夫人当下喜出外望，当即连连表态，“那是，大小姐是二皇子妃，有那样出色的姐姐，四小姐定是极好的，若能将四小姐娶回家，这是我家小虎天大的福气。”
两人相谈甚欢，张夫人憧憬着二皇子荣登大宝、小虎与一国之君成为连襟的情景，心花怒放，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刘夫人瞳孔深处隐含的嘲讽。
乡野妇人果然好糊弄，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肖想尚书家的贵女？不要说四姑娘是嫡女，就算是庶女，张家也远远配不上！
张夫人在云水城也是知县夫人，算得上是有头有脸，可毕竟是没有根基的村妇翻身跃龙门，没见过多少世面，更加不懂得这京城里的弯弯绕绕，满心欢喜地向刘夫人告辞，回了云来客栈。
张桂宁听了夫人的讲述，一脸的不相信，“刘家真的有意与我家结亲？”
他虽然也是村夫出身，可毕竟在官场上混了些年头，见识自然不会像张夫人那样浅薄。别说刘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就是一般的富足人家，女方主动提亲事被婉拒，都不会再提第二次了。
张夫人道，“真的不能再真了。要不然，那刘夫人为何要单独邀请我一个人赴赏梅晏？便是看中了我的小虎。阿牛，你看看我给你生了个多好的儿子！来了这花花世界，你的眼珠可不能往别的女人身上瞟！”谅他也不敢，但她还是要敲打一下，免得他生出了花花心思。
张桂宁此时哪里有心思往别的方面想，“这件事有些诡异。”
年前急巴巴地求娶？他很愿意相信自己家的小虎确实有大福气。只是，当年给张小虎批命的只是一个游方僧人罢了，既然是好话，他便也信着。小虎出生以后，张家的生活确实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僧人的话，他们夫妇俩便也信了七八成，小虎这孩子是他们的福星。
而眼下小虎又将要给他们带来从前他们想都想不到的好运了。张桂宁还在犹疑，张夫人一脸看不下去，“能有什么诡异？我们才来京城，没钱又没势的，你才多大点的小官，能有什么被人图谋的？”说着一根手指点在张桂宁的额头上，“你呀，越活越回去了，你那小胆儿还不如我这个头发长的女人！也就只有我才不嫌弃你了！”
张桂宁被妻子一激，不由生起了些豪气，“谁胆小了？你以为就你胆儿肥？关键是我们只有小虎一个儿子，又不能把慕容家和刘家的姑娘一起娶了！”
张夫人如闻天籁，用力一拍大腿，“对呀！谁说不能一起娶了呢？照我看，就刘家的做正妻，纳慕容家的为贵妾好了！”
张桂宁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激发出张夫人的这个灵感来，迟疑道，“只怕慕容家不同意？”
“他敢不同意？慕容家的就是一个庶女，纳为贵妾，也算对得起慕容将军了！毕竟是他先欺骗我们的，订亲时说的是嫡女，结果现在给我们弄了个庶女，我没有去退婚，已经是给了慕容将军很大的面子了！莫非是你这胆小鬼不敢去提？退婚你不敢提，连纳妾你也不敢提？”张夫人瞪着一双绿豆眼，愤愤不平地说道。
张桂宁想到慕容靖脸上的真诚亲切，不禁低下了头。好好的正妻，忽然成了贵妾，谁能同意？
刘家许下的富贵他想得到，可他也不愿为此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他明白是怎么得到太仆寺主薄这个位子的，总不能过了河立马拆桥。他叹了口气，总得从长计议。来上京城这些时日，他也明白了，富贵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想要攀上刘家的富贵，须得好好谋划才是，“夫人误会了，我是怕刘家不同意。你想想那刘家大小姐是二皇子妃，四小姐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能看上我们家是我们家的福气，可我们也不能糟蹋了那刘四小姐，一成亲就抬个贵妾进来，刘四小姐心里能舒坦吗？她心里不舒坦，能有心思去管我是太仆寺主薄还是太仆寺卿？”
张夫人道，“那慕容家的晚些抬进来就是了，左右那慕容五小姐年纪还小，身子也未长成。过个两三年，刘家姑娘也给小虎生下嫡长子了，再把慕容家的五姑娘纳进来，到时候她也说不了什么。”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很正常，那慕容五小姐既是庶出，年纪又小，张小虎先娶妻，后纳妾，隔了两三年，不管是刘家还是慕容家，都能挣足了面子，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张夫人倒是想得美，打得一手好算盘。她想到慕容芙，就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脑袋。莫名其妙地被云峥削去了一截头发丝让她对慕容芙生出了恨意。原本只是下了决心，一定要退掉这门亲事，张桂宁的话却让她突发灵感，这种事情，又不是只有退婚一个解决办法。
再说了，看张小虎护着慕容芙的那个样子，她若是真的退亲，儿子说不定会跟她生分了。张夫人在家里的地位是稳如泰山，一向是说一不二，就是张桂宁当了知县老爷，也得让着她几分。没想到小虎竟然会为了一个才认识了一个来月的慕容芙跟她置气，还招惹来不明来历的疯子削她的头发，这真是奇耻大辱。
这样的奇耻大辱，光是退亲怎么够？一旦退了亲，那慕容芙就跟她张家再也毫无关系，她还怎么报这这削发之仇？只有把慕容芙纳入张家，才可以慢慢地泡制磨搓。慕容芙上头又有刘家四姑娘压着，二皇子妃胞妹的身份，这慕容芙想翻身翻身不了，还不得老老实实地任由自己搓磨？
再说了，抛开慕容府家的人不懂事、不知礼节不说，慕容靖也是个出手大方的，一出手就给他们送宅子，可见家底不错，容府的府邸比起礼部尚书府的气派不曾逊色半分，等慕容芙出嫁时想必嫁妆也不少吧！
张夫人想到得意处，想着慕容府的财势和刘家的权，不由得陶醉起来，连带着觉得自家夫君也比平时英俊了几分。
张桂宁看着妻子不由得摇摇头，她说的貌似有几分道理，可他却不敢去跟慕容靖讲这些道理。跟慕容靖讲什么道理？婚书都有了，如何能把那娶妻的婚书换成是纳妾文书？从正妻到贵妾，那慕容靖又怎么肯？别看慕容靖平时笑得一面的阳光，可他的气势一展开，便是征战沙场的腾腾杀气，一般人都不敢与他正面对视。
张桂宁犯难了，能攀上刘家，他自然是求之不得，而慕容家，能不得罪他也会尽量不去得罪。可要把慕容家的小姐纳为妾，那绝对十成十地得罪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