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声音,比这寒冬的雪还要冰冷,却又带着腾腾的怒火,使进来传话的丫头也下了一跳。
做为随身伺候老夫人的大丫鬟,惜竹早已隐猜测到老夫人在这大冷天忽然带着全家的姑娘来这归云寺祈福的目的。
老夫人信佛,每年都会带着全家女眷来进香祈福,却像这次这般准备了进半个月的物资,却还是第一次。
慕容将军出征平安归来,老夫人前来还愿是一部分原因,有部分原因,却是为了住在外院的那个张家少爷。
那张家少爷是老爷主张住进来的,老夫人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好拂了老爷的面子。每回老夫人一听到下人回报张家少爷又去找五小姐了,即使五小姐避而不见,老夫人仍是气得半死。
那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孙女哟,怎么能找了一坨黑黑臭臭的牛粪就随便插上去了?虽说那位大师的批命从未出过差错,可那小子天天住在府里,只有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的?偏偏慕容又有心放水,对这门禁也放松了,这万一传出什么不损闺誉的事情,可就追悔莫及了。
于是老夫人便打着进香礼佛的幌子,带着全府的姑娘们到了归云寺。料想在这山上住上半个月,张小虎的父亲再慢也应抵达上京城赴任了。
一旦张小虎的家里长辈到了京城,自然会另寻府邸居住,那时候她开口叫张小虎走人,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慕容靖也不会有异议的。
现在是张小虎独身一人在京里,慕容靖安排他住在慕容府里,这是出于对子侄晚辈的爱护照顾;可张小虎的父亲一到,张小虎必然是要搬去与他父亲一起住的,那就不会再有机会这样接近慕容芙了。
却没想到这张小虎居住这样穷追不舍,她都带着芙儿躲来这山上了,他居然脸皮这么厚,还跟着过来!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不是男女私会的地方!
老夫人与慕容芙居住在三进院落,走过去也只是一眨眼间的功夫。慕容芙排行最末,论长幼住在厢房的最后一间。老夫人这一路走过去,几个孙女的丫鬟看见了都忙着问好,又去报给了自家的主子听。二小姐慕容月、三小姐慕容雪得知老夫人去看慕容芙,不顾天气寒冷都跟了过去,大小姐一看两个妹妹都过去了,生怕慕容芙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也披上条厚衣服跟着过去了。
于是,当老夫人来到慕容芙的房间门口时,她身后已跟了一条长尾巴。老夫人也懒得管,径直向屋内走去。
屋内暖烘烘地烧着地龙,让人一进屋子就感到懒洋洋的。慕容芙正靠在榻前,面带微笑,清藕站在她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她如此喜形于色。
老夫人一见此情景,脸色不由得一沉,那土包子来了一趟,竟是让芙儿如此高兴?看来她真的要多防着点了,省得芙儿有眼不识珠,放着太子那么好的人选不看,而是看上了张小虎那个土包子。就算没有嗔痴大师的批命,她也不允许慕容芙嫁入那样的人家!只要想要那张夫人是那样粗俗无知的人,一个“阿牛媳妇”便俗得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看看芙儿,生得这样的好颜色,又是个乖巧讨喜的,连太后都对她高看一眼,岂是张小虎那样的土包子配得上的!
“见过老夫人!”清荷最先看见老夫人来了,清藕连忙也跟着过来行礼。
慕容芙看见老夫人来了,立即下了床榻,笑容满面地过来抱住她的袖子,“这么冷的天,祖母怎么就过来了?芙儿正想过去看祖母呢。”
“怎么,我来看看你这小丫头还不成了?”
慕容芙看老夫人板着脸,语气还有不善,忙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祖母!芙儿不是这个嘛!芙儿正想着要去看祖母的,没想到祖母就先过来了,这大冷天的,芙儿这也是心疼祖母啊!”
老夫人环视屋里一圈,屋里只有慕容芙跟清藕清荷两个丫鬟,并没有别的人,便松了一口气,问道,“刚才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慕容芙笑道,“正要跟祖母说呢,清藕,你拿来给祖母看看。”
老夫人这才发现清藕手上拿着一件银亮的物事。她刚进屋时只顾着搜索张小虎主仆俩的身影,并未注意旁的事物,此时才发现,清藕手上拿是一件银狐裘。
清藕将那银狐裘抖开,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房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清藕手里的拿着的是一件银狐裘,毛色光泽柔亮,十分晃眼。将那往慕容芙身上一套,便将她的身形裹住,通身雪白毛茸茸的狐裘里露出一张微红柔嫩的脸蛋。慕容雪跟在老夫人身后进来,一时控制不住,不由得轻咦出声。
慕容芙却是飞快地把那银狐裘拿了下来,递给老夫人,“祖母,这件狐裘的料子还可以吧,芙儿正想着拿这个拆了,给祖母做个滚狐裘披风和狐裘肩巾,祖母看这样可好?”
慕容雪张大了嘴巴,老夫人也是一愣。
这件狐裘毛色鲜亮,没有一点杂色,极为难得。银狐裘素来有千金难求之说,只因银狐难猎,慕容芙这件狐裘少说也是四五张狐皮才能制成。
“你去哪里弄来的这件狐裘?”老夫人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是张公子让人送来的啊。真是浪费啊,我长得这么快,明年长高就用不上了,不如现在拆了,给祖母和爹爹做衣服御寒。”慕容芙一脸讨好的笑容,一件名贵上好的孤裘说拆就拆,一点都不见心痛,只听得几个姑娘都惊异地张大了嘴巴。
老夫人一听是张公子送来的,脸上顿时黑了,“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祖母什么时候还缺了这御寒的衣物了?白妈妈教你的规矩你全都白学了不是,你怎么可以收下别人送的东西?”
“啊?张公子送的东西我不可以收吗?”
看着慕容芙一脸无知的样子,慕容雪一脸的鄙视,抢白道,“那个自然!五妹妹连这个都不懂吗,你这个是私相授受,传出去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老夫人脸色一沉,慕容芙虽然没有规矩地收下了外人的东西,可是她一片孝心,收下来却并不是为自己留着,这样名贵的银狐裘,她一拿到就想着要为自己滚狐裘披风。这样懂事知礼,也对得起自己对她这么好了。
倒是慕容雪,抢了长辈的话头,
一点都不敬长辈,老夫人心里十分不快,心里越发觉得慕容雪没有嫡女的气度。慕容芙再有错处,有长辈在这里,说什么也轮不到慕容雪来发话。
“三丫头,你说话注意着点。那些词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好的不学,坏的偏偏学了!”
“她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慕容雪不服气地说道,心里妒忌得发狂。她就是说说,那又怎么了?没想到这慕容芙居然有那样的好运气,那个乡下土包子居然出手这样阔绰,一送就是千金难得的银狐裘!她若是能弄到这么件狐裘,送给欧阳表哥多好呀,这样每当天气冷的时候,表哥一穿起狐裘,就能想起她了。这样一想,不由得双眼紧紧地盯着慕容芙手里的银狐裘,生怕它飞了。
慕容芙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祖母,张公子送的东西,我真的不可以收吗?”
老夫人看了看慕容雪,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使得同样做错却一片孝心的慕容芙显得乖巧可人。她温和地说道,“你年纪小不懂事,收下来也不要紧,退回去就是了。祖母一来不缺这御寒的东西,二来就算是缺,也不会要贪了孙女的布料来给自己做衣服。”
慕容芙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收下张公子的东西就是私相授受吗?这个狐裘退回去倒是没问题,可是……可是张公子送的地瓜,我都已经吃下肚子了呀!这还怎么还给张公子呢,这可怎么办呀?还有母亲也吃了地瓜的,三姐姐,你说母亲也和张公子私相授受了,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月噗地一声笑出来,老夫人横了她一眼,对慕容芙的说法颇感头痛,“不是这样说的……”
话未说完,慕容雪已经是气得身子都抖了起来,大声骂道,“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
慕容芙竟然给她的亲生母亲扣上一顶私相授受的帽子,她怎么忍得住?
慕容芙一脸无辜,“三姐姐,这是你说的呀,收了张公子的东西就是私相授受。”说着神秘兮兮地看了四周一眼,压低了声音,却拿捏得恰好好处,刚好能让屋里所有人都听见,“幸好这里没有外人,要不消息传出去了,可就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呢!”
“你……你……”慕容雪气得说不出话来,见她眼中一抹得意的笑一闪而过,近一年来不能顺利整治慕容芙的郁气全都涌上来,向前一扑,伸手就揪向了慕容芙的头发,“我打死你个乱喷粪的下贱东西!”(未完待续)